答黄焯
(1947年5月22日)
耀先有道:
五月十六日来信,二十一日到,吾即写复。前拟寄朱尊民墓表稿烦加润色,而朱家催之过急,彼春初即欲急办,吾延之迄今,只好早寄他。似是五月十日之谱寄去。朱系创办纸厂之实业家,要详叙其造纸事业,此等文字似不好用古文空灵语调,亦不好过用古文笔法,只求叙述详明而止。他索之急,遂径予之,不知彼可否缓刻,由吾子一为核定也。此文只求字句整练一点,无他也。寄来文字,吾觉皆好。昔涤生论文章之美,以阴阳分途,其说不可易。吾子之文犹与阴柔之美为近,吾意可更着力于刚健方面,亦沉潜刚克之意。
义理之学,须反在身心理会,《读经示要》确需留意一番。但吾所言,各有深远来源,惜乎不得面论,则恐只在文句中看过也。此在细心。吾随笔一例,如《大学》“明明德”,康成之训,只是空句子,全无着落,细研之自见。朱子反之此心,确有着落,阳明何故犹不满足他?则《示要》已言明。而吾子向未从事斯学,恐难得吾意,难辨朱、王短长。又吾据哲学之诸大问题而阐明本心为万物之源,于此见吾人确与天地万物同体,确无二本。此皆面谈较好,惜无此机。第一讲中说道体处亦宜细研。九义更是贯穿群经,明内圣外王之大体,以救治西洋之弊而亦融西洋之长。第二讲辨章数千年学术源流得失及今后应取之方向,皆不可忽也。三讲中略明各经大义,都须细心。又讲《大学》时于“致知”必详引阳明,皆特别择其精髓,原为便利学者计,此不可不深究也。谈心性,阳明实优于宋儒,得此柄把,可免支离。
博平先生文字之学深有独得,而外间多莫之知,但此不足措意。望于乡邦后进,勤为开诱,此学亦自要紧。
三辅先生似以留武大为佳。大家都弃乡邦,甚非计也。且北方之局大不安定,人人均在摇荡不安中过活,又各勾心斗角,那能谈学问与教育?但三辅暑假能来小住,再回武大教课,亦无不可,留平确不必也。
三月二十二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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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注者:此函首行右侧,有作者用朱笔批的一段话:“学报自可办,但吾恐少精力作文字也。”此函年代系我们所考订。三辅即江奠基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