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钉在心上的钉子（六）

我记得爸爸不让我考研的那一段时间，我做过很多次噩梦，每次做梦都梦见被人扼住了喉咙，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每次就是睡衣湿透的从而梦中惊醒过来，那段时间我挺抑郁的，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觉着一个女孩子本科毕业也挺好的。毕竟爸爸妈妈一辈子都那么辛苦了，从小到大我要什么他们给我什么，拒绝我一次，也没什么。

后来，同宿舍的女孩子，一个博士后，两个硕士，其中两个留在了深圳任教，一个去了哈尔滨任教，听说过的都挺好的，说实话我羡慕过，也遗憾过，但是我没有埋怨过，没有责怪过，因为我觉着自己没有资格抱怨。

可是我们家小妹是有资格抱怨的，她这一辈子呀，小的时候被姐姐哥哥父母揍，还未成年就一个人去了远方打工。

小妹第一年去工厂打工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跟妈妈打电话抱怨过，那个时候跟妹妹一块进厂的有一个比妹妹大好几岁的男孩子，妈妈担心妹妹被人欺负，就托人找到那个男孩子，希望他能帮忙照顾照顾小妹。

我见过那个男孩子，08，，09年的时候杀马特的发型是很时髦的，那个男孩子到二姐家里去取妈妈给小妹准备的东西，他的头发很长，头发是五颜六色的，标准的杀马特，个子不高，长的也一般，他跟二姐说：小妹因为是新人，年龄又小，那些老员工总是欺负她，不是她做的也让她返工，所以别人都下班了，她还哭着在加班，因为跟妹妹是老乡，他只要有时间都会过去帮小妹做一些事情。

我记得见过那男孩子没有多长时间，有一次偷听到妈妈跟大姐聊天，说道那个男孩子，大概的意思好像是小妹跟那个男孩子谈恋爱了，妈妈说那个男孩子有一只眼睛不太好，其实我见他的那次都有发现他的眼睛又点奇怪，但是因为他的头发很长，一只眼睛一直被遮着，我也就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妈妈说起，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确实是的。

妈妈跟大姐说，那男孩子个子也不高，眼睛也有毛病，我们没有办法接受他跟小妹在一块。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小妹就开始多妈妈有了埋怨，我能理解一个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得到别人的帮助是什么感觉，锦上添花永远也赶不上雪中送炭，而那个男孩子对于小妹来讲，一点也不亚于雪中送炭。但是妈妈明令禁止她跟那个男孩子再一块，那个时候十六岁的小妹还是很听话的，虽然她心里有委屈，有对那个男孩子的歉意，但是她还是听了妈妈的话。跟那个男孩子分手了，分手之后，那个男孩子就换了工厂，但是明里暗里还是一直在帮助小妹，小妹从来没有在我跟前提过那个男孩子，但是她的相册里头一直保存着他的照片，十六岁的小妹，可能还不明白什么事感激什么是爱情，但是当感激跟爱情都不能回报给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她的心里剩下的只有歉意。

小妹去世之前，最后一次跟我聊天，说起了妈妈，她说她特别讨厌妈妈的一点就是，她打工的那些日子，每个月妈妈都会打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日子永远都是在发工资的那几天。

当是我听小妹说的时候，我的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能理解妈妈，也能理解小妹，可是我没有办法让小妹理解妈妈，我感觉心里堵得慌，想哭。可是我不能打电话跟妈妈说你做错了，要跟小妹道歉，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能安慰小妹，我跟小妹说：“咱爸爸妈妈这辈子都没有过过好日子，你上班以后我跟你哥哥都还在上学，家里压力是挺大的，所以妈妈才会指望你的那些钱，你看现在我跟你哥哥都毕业了，妈妈是不是就不在跟你要工资了。”

小妹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她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可是她十六岁开始打工挣钱，她给过我生活费，给过她哥哥生活费，甚至于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二姐也一样从她那里拿过生活费，明明她才是最小的那一个，才是最需要被疼爱的那一个，可是好像她却做了我们这几个哥哥姐姐应该做的。所以她委屈，但是她满心的委屈却无处发泄。

后来她遇到她想嫁的男孩子，她生病的时候那个男孩子从深圳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赶到医院看她，可是他们这辈子终究是没有了缘分。

因为那个男孩子是外地的，而且是山区的，妈妈骨子里对远嫁的反感，让她怎样也不能接受那个男孩子，妈妈用尽了手段，逼着妹妹跟那个男孩子分了手，从南方回了家。

分手后的小妹没有跟妈妈抱怨过什么，她每天抱着几个鞋垫子，开开心心的绣呀绣，她说绣好了给爸爸用，明明她那样开心的，我也一直都以为她是很开心的，后来，她跟妈妈吵架吵得超级凶的那一次，她歇斯底里的跟我说：为什么你就可以谈一个外地的男朋友？

我说那是因为我谈恋爱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妈妈。就让爸爸妈妈先见了。

妹妹哭着说：“我也让爸爸见了呀”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几年前爸爸跟大姐就见过小妹的男朋友了，也就是说妈妈早就知道那个男孩子的存在，说实话，当我知道那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知道妈妈错了，我想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在知道他们谈对象的第一时间就让小妹回家呢，不还是为了钱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着我也讨厌妈妈了，可是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我跟自己说你没有资格讨厌自己的爸爸妈妈。

所以我换了一个方向，我跟小妹说，其实我跟曹先生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妈妈也是不同意的，她说曹先生家庭条件不好，如果我们在一块，以后过日子是要受委屈的。事实证明，妈妈说的都是对的，最后我跟曹先生结婚了，有了一个儿子，可是我跟曹先生所有的生活矛盾都来自于他们的家庭条件不好，因为他们家条件不好，所以我们从最根本的生活理念上就是有分歧的。

小妹听了我说的，就不再激烈的跟我辩解。她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