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被遗忘的苹果（十一）

因为看病看的不彻底，我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点，以至于我走路有一点坡，但是我从来没有自卑过，反而觉者这样的缺憾恰恰在时刻提醒着我我是被偏爱的那一个，知道结婚后，有一次无意间跟婆婆谈起这件事情，我才发现，原来我所以为的偏爱，在不在意我的人眼里确实天大的缺陷。

那个时候我刚生孩子不久，20年过年之前，我儿子三个月的时候，我带着儿子独自在婆婆家生活，有一天，家里来了个老人，岁数挺大了，但是辈分不高，个子不高的老人，胖胖的，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走的很是吃力，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她一进院子我婆婆就赶紧将她扶进了屋子，并把平时我最爱坐的那个软凳子那给了她，那个时候我在婆婆家时间不长久，人都不怎么认识，所以就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就再也没有说话了。

我婆婆问她：“腿怎么样了？”

老太太答：“天冷了，疼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婆婆又问：“啥病，骨头坏死？”

老太太答：“股骨头坏死，岁数大了，血液供应不上了，也是骨头坏死了，唉，人老了有啥好处呢？”

我婆婆说：“是呀，人老了有啥用，动都不能动了，还要看孩子，现在你们那俩孙子还跟着你没？”

老太太说：“没有，伺候不动了，就让接走了，走路都走不成了，那还能看孩子，儿媳妇说过了年就给我动手术，把股骨头换了。”

我婆婆问：“去哪里做手术？”

老太太答：“咱们市里就行，说是做完手术一个星期就能下地走路了。”

我婆婆跟那老太太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没有说话，虽然我知道股骨头坏死是一个什么样的病，但是我已经找不到田医生了，所以，我谁也帮不了。

老太太走了之后，我跟我婆婆说我小的时候也得过股骨头坏死。

我婆婆特别吃惊的看着我，好半晌才问我：“你看好了吗？

然后我就跟我婆婆讲了我刚年看病的经历，可是我婆婆之在意了我最后没有完全长好的股骨头上，她说：“你现在腿还疼吗？还能下地干活吗？”

可能是因为我婆婆那嫌弃的语气太过明显，就好像是他们家娶了我这个儿媳妇赔了个底掉一样，虽然，我跟曹先生是裸婚，可能就是因为裸婚，因为我看清了自己，所以我婆婆一直就看不起我，仿佛我能嫁给曹先生就是积了十八辈子的德一样，之前她怎样嫌弃我，我都没有在意，毕竟不是自己的妈妈，我怎敢要求她像我的妈妈那样爱我，但是那次真的不一样，因为她的话触及了我的底线，一直以来我都觉着自己是何其幸运的一个人，是一个被上苍怜悯的一个人，可是凭什么在我婆婆的眼睛里，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如的人，所以我用非常尖锐的声音回答她说：“我从小到大都不干农活。”

当然这句话是假的，我们家的农活，我虽然算不上是样样精通，但是最简单的农活我是每一样都干过的。可是我婆婆的话狠狠地刺伤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撒了谎。

后来那老太太又来找过我婆婆几次，每次，人老太太问我什么话，我婆婆都着急忙慌的抢着回答，可能是怕我说出自己生过病，被别人知道他们家儿子娶了一个小跛子吧。

那件事让我感触挺深的，我是一个被父母深深爱着的人呀，而且我一直都觉着自己是天之骄子，一直以来都是被上天眷顾的那一个，怎么嫁了人，生了孩子，就好卑微到了尘埃里呢。

我结婚后没多久，有一次妈妈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你的腿还疼不疼？”

我说：“早就不疼了。咋了呢？“

妈妈说，我们家隔壁，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得了跟我一样的病，因为天冷了，腿疼，一个人能坐在门口哭，然后我妈妈就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腿太疼了，疼的受不了了。

那年我已经三十岁了，距离我生病已经过去了20年，20年年前的妈妈不是没有心疼过我，可能因为二十年前我们兄妹都还太小，妈妈一个人带大了五个孩子，真的心有余而里不足，可是二十年后，她的孩子都长大了，当有一天她突然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因为股骨头坏死疼的坐在门口哇哇大哭的时候，她突然就开始心疼她的姑娘，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姑娘是怎么熬过那些疼痛的岁月的。虽然现在的我早已经不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些疼痛，但是当听到妈妈的哭声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腿好像又疼了一下。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大难不死，但是我知道我的后福还没有到，可能是因为我前二十年的日子过得太过顺畅，二十年之后遇见曹先生，好像所有的好运气都消失了，大学四年暗恋的苦涩，毕业后跟曹先生在一起，先后失去三个孩子，16年失去小妹，到如今，日子越过越不顺畅，好像生活结了很多结，任我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在这些结结里头打滚。

可能上帝真的是忘记了我吧，又或者是遇见曹先生已经透支了我今生所有的运气，剩下的不过是柴米油盐一般的琐碎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