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被遗忘的苹果（八）

火车跑了一天一夜，到达SJZ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大概是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那个时候已经是初秋了，早上是很冷的，从火车上下来，爸爸就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了，因为天还没有亮，我们就坐在SJZ火车站的候车厅里等待，那个时候的人都是很穷的人，所以在候车厅里打地铺睡觉的遍地都是，没有人赶，也没有让你偷东西，我睡了一会，然后就睡不着了，看着SJZ候车厅红色大屏上不断闪烁的车次，那一年，我深深地记住了中国有一个地方叫PZH，我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那个大屏，心想，怎么会有地方叫花呢，PZH是什么花呢？好看吗？能吃吗？

天亮的时候，爸爸妈妈拉着我出门，那个时候车站门口站满了拉客的司机，其中一个胖胖的大叔拉着我爸爸的胳膊问我们去哪里，爸爸说来给孩子看病，要去儿童医院，那大叔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常年在火车站混生活的人一眼就看出人跟人的区别。他把我爸爸拉到角落里，偷偷跟我爸爸说：我看你们不是本地人，带这个孩子看病，也别花那冤枉钱，顺着我给你指的方向往前走，找到二路公交车，上车投币一个人头一块钱，坐十站以后下车，转坐八路车，还是一人投一块钱，坐三站下车，对面就是儿童医院，别找私家车了，得给你要一百块钱，走吧快点去吧，六点第一班车就发车了。

我爸爸对那人千感恩万感谢的，我妈妈拉着我，我看着那大叔跟我们说完就慌慌忙忙的尽到了人群里，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大概也就是大叔的年纪，也许他的头发已经发白，活着他穿的衣服也已经洗的发白，又或者他比我爸爸还年轻，但是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胖胖的，又或者那胖胖的也是我骗自己，或者那只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大哥哥。

是的，我的记忆是模糊的，但是他说的话我都记得，我清楚的记得，他让我们坐几路车，投几块钱，转几路车，坐几站，可能是因为身处陌生的城市，人的本能的求生的意识太过强烈了吧。

因为我们从候车厅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爸爸说也不那么着急，先带我们吃了早饭，等我们吃了早饭出来的时候，我太阳从北边出来了，我笑着指给妈妈看，我说：妈妈，妈妈你看，太阳从北边出来了。

然后爸爸妈妈就笑呀，他们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们前仰后附的笑了好一阵，我也跟着傻笑，笑了好久妈妈笑着说，我觉着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爸爸看了我们一眼，继续笑，没有说话。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跟妈妈都迷方向了。

到达SJZ儿童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多，因为已经是秋天了，早上有点冷，街面上几乎没有人，好像那天还是星期天，我们进去儿童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早的缘故，医院里边空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爸爸让我跟妈妈在院子里头等着，他上楼去找医生，爸爸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然后就叫我们进去，医生办公室里坐了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大夫，头发有点发白了，穿着白大褂，精神特别好，现在想想，应该是上的夜班，还没有换班，他不耐烦的从爸爸手里接过片子瞄了一眼，就跟爸爸说：可以换股骨头。

爸爸问他：听说可以上支架？

那大夫白眼看了我爸爸一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谁说的，没有支架这一说，这个病目前在全国都是一样的看法，动手术，换股骨头。

爸爸问：那股骨头能坚持多少年？

那大夫这次沉默好一会，他扭头看了看坐在门边的我.，然后问问我爸爸：孩子多大了？

我爸爸赶紧说：十岁了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说：股骨头是狗的，换到人的身上之后，最多能坚持十年，你们家孩子还小，但是目前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们家里人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吧？

一直没说话的妈妈问了一句：如果换股骨头需要花多少钱？

大夫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先准备两千块钱吧。

爸爸起身弯着腰跟那大夫道谢，说我们家里人商量商量。

大夫对我们摆摆手示意我们出去，然后他打着哈欠就进屋里去了。

爸爸跟妈妈一人拉着我一个手走出了医生办公室，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来到这个城市，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开怀大笑，我们觉着我们找到了希望，可是在医生办公室里呆了不过十分钟，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爸爸蹲在儿童医院的院子里失声痛哭。

妈妈强忍着眼泪，跟爸爸说：你不能哭呀，你想想，咱们给孩子做手术不做，要是做，咱带的钱不够，你带着孩子在这里等着，我坐车到我大姨家里去借钱，该给孩子看病还得给孩子看病。

我爸爸哭着说：你能去哪里呀？出门你就迷方向。

妈妈也哭了：那有什么办法呀？一直在这里哭也不能给孩子的病看好呀？起来吧，一会人多了。

妈妈把爸爸拉了起来，妈妈的大姨，我的姨姥姥，是嫁到了河北的，但是不在SJZ，我妈妈要去他们家的话还是要转车走很久的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