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被遗忘的苹果（五）

我十岁那年生了一场病，一场可以说即便是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也不能完全治好的疾病，但是我的病治好了，除了走路有点跛，冬天天冷的时候腿会疼，跟曹先生做最亲密的的事情的时候在姿势方面会欠缺一些乐趣，但好歹曹先生在那方便也不是有特殊癖好的人，而且从12年在一起，到现在已经十年的时间，很多事情已经慢慢磨合的没有了了棱角，老夫老妻，生活如平静的水面，一切自是水到渠成。

我生病那年好像是97年香港回归前后，具体的也记不清楚了，因为年龄小，每天除了上学吃饭，偶尔看看电视，剩下的就是疯玩了，那个年代的孩子是没有什么玩具的，女孩子聚在一起跳个皮筋，踢个沙包，男孩子聚在一起偷个鸟蛋，弹个溜溜球，打个滴溜转，或者男孩子女孩子一起玩个捉迷藏，那个时候的月亮是真的亮呀，就连星星一闪一闪的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不跟现在似的，抬头看天，总是灰蒙蒙的，如果那天天又高又蓝，少不了是个大风天气，想带着孩子出门转转都找不到特别好的时机，不是因为雾霾，就是因为大风。

那个时候的男孩子女孩子聚在一起，大人不会多想，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吃完晚饭可以玩到晚上九点多十点才回家睡觉，每个人都玩到像个泥孩子，不是钻进稻草朵里，就是爬上某一棵又高又大的树上，那个时候的我也是会爬树的，跟猴子一样，嗖一下就上去了，所以捉迷藏我一般都是跟那些男孩子一样上树的，除了有点浪费裤子，每次回家我的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所以我很少因为疯玩而被爸爸妈妈训话。

也可能是因为我太爱爬树了，而且单子有特别大，总是喜欢从树上往下蹦，不管多高的树，都不知道害怕，我不知道我的腿生病，是不是跟那个有关系，但是我真的病了，股骨头坏死。

最开始病的时候，偶尔会跟爸爸妈妈说下腿疼，他们都说我是白天玩得太疯了，给累着了，那段时间妈妈总是在忙完家务的时候，坐在床边给我揉腿，怎么说呢，股骨头坏死最开始的阶段不是屁股那里疼，而是小腿疼，再然后是大腿疼，大腿内侧疼，后来大腿根疼，小时候的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股骨头坏死小腿会疼呢?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骨头坏死了，骨髓的造血功能受损，血液循环不通畅，因为小腿距离股骨头最远，所以在发病的最开始是小腿先疼，然后骨头坏死的越来越厉害，血液循环能力越来越差，就开始大腿疼，大腿内侧疼，最后股骨头几乎整个坏死掉的时候，才会大腿根疼。

我生病的那些年，包括即便是现在遇到有股骨头坏死的病友，都会跟他们讨论疼痛的感觉，他们所说的跟我记忆里的都是相差无几的。

有关腿不舒服的最早的记忆，是跟爸爸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有关的，那个二八大杠自行车可以说是我的噩梦。也可以说是我的童年阴影，因为我们兄妹多，爸爸妈妈走亲戚总也带不完，而我们有都想跟着，所以最开始弟弟妹妹小的那几年，二八大杠自行车前边的横梁就是我的专属座位，弟弟跟妹妹坐在后边。

坐着二八大杠横梁走亲戚的那些年，我已经想不起来在亲戚家吃的是什么饭，也不记得那些亲戚的笑脸以及他们说过的话了，我只记得那些年的走亲戚的那些路都好长好长，长到一路上我的腿要麻好多次，腿麻的时候我妈妈总是说，你跺一下脚，然后我就很听话的跺一下脚，天爷呀，那是什么感觉呢，就是黑白电视没有信号的时候满屏雪花闪烁的感觉，后来腿麻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就跟我爸爸妈妈生气，我说我不要坐那个横梁了。不过我生气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开始的时候妈妈还跟我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后来直接就给揍一顿了事。所以那个二八大纲始终都是我的专属，我记得有很多次我站在路边狠狠地跺脚，然后瓷牙裂嘴的跟妈妈叫嚷，有很多次我倔强的不肯上车，爸爸就骑着车先走，我就在路边一路小跑着，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那些路是真的长呀，也是真心的宽，但是那个时候路上的风景也是真的好看，我走过去大姨家的大路小路，记得去他们家的大路上有几棵梧桐树，小路上有几条狗，走过羊肠小道，也走过阳光大道，走过阳光明媚的大路，也走过泥泞不堪的小路，春天野花遍地时走过，夏天满园果香时走过，秋天树落叶满地时走过，冬天厚厚积雪时也走过。

但是这么多年之后，那些花是什么颜色我不记得了，那些果树都结了什么果我也不记得了，那些雪是否没过了膝盖我也不清楚了，我只清楚的记得，那种腿麻的感觉，以及我自己瓷牙裂嘴的样子。

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呢，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频繁的腿麻就是我生病的前兆吧，到现在我也不确定究竟是我自己老是喜欢从树上跳下来伤了腿，还是那些年总是坐在二八大杠的横梁上，腿习惯性的麻木，血液流通不顺畅才会生了那场病。不过也无非这两个原因了，因为疼痛不会骗人，疼痛也不会篡改记忆。

股骨头坏死有多疼呢，很疼很疼，我记得我生病的那几年，我们邻村有一个老太太跟我一样得了一样病，那个老太太是一个很富有的老太太，她老公是当兵考上军校留任部队做到了很高的职位的，发达后可能觉着一个农村老太太配不上他的体面，又或者是身边出现了年轻貌美的姑娘，所以老太太被抛弃了，但是她男人也不算绝情，即便是跟她离婚了，每年给她的抚养费都是超级多的，97年的时候很多人穷的都吃不上饭的，但是那老太太从来不种地，也不做生意，一个小院子，养花养草。逢会必赶，逢集必去，穿得干净体面，吃的喝的从不含糊。我刚刚确诊股骨头坏死的时候，爸爸从别人那里打听到老太太也是一样的病，那个时候股骨头坏死可以说是绝症，怎么说呢，我刚生病的时候，因为疼痛的地方总是在变化，爸爸带我看了整个县城的所有一样，拍了无数的片子，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医生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最后当疼痛发展到大腿根的时候，医生让拍了一张股骨头的片子，那个时候我的左腿股骨头已经坏死了三分之二，可是县级人民医院的骨科医生看不出来我得的是股骨头坏死，最后还是在一个在外地上过大学的私人诊所医生的把我的病情跟他大学的老师说了之后，才说可能是股骨头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