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我你会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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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早夭的天使(四)

我大奶奶说完,摇着头,叹着气,颤巍巍的走了。当天晚上我妈妈一夜都没有合眼,可可姐姐一晚上倒是都没有特殊情况,天快亮的时候妈妈迷迷糊糊好像睡着的时候,她说她看见可可姐姐站在床边看着她笑,笑得乖巧又漂亮,笑着笑着还对妈妈摆摆手,然后就开始往门外走。妈妈大声喊她,她也不回头,妈妈吓得一个机灵睡意全消,仔细看发现可可姐姐还好好的谁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好看。妈妈摸摸她的额头,凉凉的,一直没有再发烧,妈妈起身想着拿点睡喝,却突然听见床上的可可姐姐有点不正常。

妈妈眼看着可可姐姐双眼大睁,全身僵直,黑色眼球瓷了一般,白色眼球逐渐变多,脖子梗着,全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慢慢的僵硬起来,妈妈吓得双目圆睁,大脑一片空白,傻愣冷的呆在那里,连呼救都忘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可可姐姐的身体慢慢的放软下来,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妈妈,然后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这个时候的妈妈才反应过来,她一把抱起可可姐姐,眼泪奔涌而出,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流的无声无息。

妈妈没有呼救,她的心里一片澄明,她比谁都民百她的可可要离他远去了。

第二天已在爸爸从砖窑厂回到家,就带着妈妈和可可姐姐去了县城医院,等他们感到县城医院的时候,可可姐姐已经反复抽搐了好几次,县城医院的医生直接不接诊,让我爸爸妈妈带着可可姐姐去省会的医院,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多块钱,但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带着可可姐姐去了省会的儿童医院。

现在的医院医生和护士都是有考核制度的,所以不管是对待病人还是对待家属都是很客气很负责任的,但是是不一样的。妈妈说那个时候的儿童医院住院部只有一张一米长的小床,只能躺孩子,大人坐都不让坐,每个病床前头有一把凳子,家长就坐在病床前头而且每个病人只能有一个家长陪护,爸爸什么都懂,但是他照顾不了孩子,妈妈照顾的了孩子,但是她不懂医院的规矩,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农村的家庭妇女本身就对大城市充满了畏惧,更何况那个时候医生护士一个比一个凶,儿可可姐姐的病情又特别严重,等到住院手续办妥的时候,她每天都要抽搐五六次了,她每次抽搐都是身体僵硬。眼睛翻白,她每次抽搐,妈妈都吓的大声喊护士,护士到了之后统统都是先把妈妈骂一顿,骂她乱跑,骂她不会照顾孩子,骂她乱动孩子,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可可姐姐那种情况下,妈妈怎么会抱着孩子乱跑,那是她亲生的孩子呀,她怎么不想好好照顾她,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次可可姐姐抽搐妈妈就吓得手忙脚乱,总想抱抱她,可是护士说,抽搐的孩子是不能抱不能拍的,要让她侧躺着,自然躺好,慢慢的等着抽搐过去,如果孩子抽搐的时候乱动她,很有可能会因为孩子身体僵硬而弄伤孩子,严重的甚至会造成骨折。

医生凶,护士凶,都没有问题,可是可可姐姐的病没有丝毫的好转,住院一周的时候,每天抽搐达到了十几次,爸爸妈妈带的钱已经花完了,爸爸去问医生,医生看了一眼爸爸,不过二十几岁的父亲,眼里心里都是畏惧,呆呆的靠着门边,满眼恐慌,医生看他那个样子倒是没再凶他,招手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医生说:孩子的希望不大了,你们家长商量商量,是继续治疗,还是?

医生的话没有完,也许所有的医生都是那个样子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所有的风险都要家属签字,所有的选择都推给家属抉择,他们就像是独裁者,高高的俯瞰着我们这些芸芸众生在生与死的抉择里痛苦挣扎。

那天的医生跟护士都没有再撵爸爸,那天的可可姐姐病床前边坐着的是爸爸跟妈妈两个人,妈妈说:要是钱不够,你在这里看着可可,我去借钱。

爸爸摇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妈妈瞬间就懂了,妈妈的眼泪那几天已经流的差不多了,她看着病床上再次抽搐测可可姐姐,哽咽着跟爸爸说:走吧,咱带着孩子回家吧。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可可姐姐一直在不停的抽搐,没有了药物的控制,她几乎没个半个小时就抽搐一次,爸爸抱着她,看着她小小的身体一次次僵硬,偶尔还会清醒一会,叫一声爸爸。

妈妈背着东西,跟在爸爸身后,他们抱着一会一抽搐的可可姐姐坐车的时候,旁边的人奇怪的看着他们,但是没有任何人跟他们说话,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悲伤太多,多的都溢出来了,溢满了整个车厢,爸爸抱着可可姐姐一直在哭。

到县城下车后,爸爸妈妈没有再找车,他们抱着可可姐姐,一步一步的往家走,我们家距离县城有四十公里。

可可姐姐是回家的路上去的,爸爸抱着她,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她都没有再抽搐,爸爸抱着她坐在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已经是半夜时分,除了天上的月亮,没有任何光亮,地上斑驳的树影影影绰绰,像是谁告别的手,妈妈一直跟在爸爸身后,这会看爸爸坐下不走了,她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哑着声音跟爸爸说:让我再抱抱她吧。

爸爸小心翼翼的把可可姐姐交给了妈妈,妈妈用手抚摸着可可姐姐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一遍一遍,直到怀里的小身体冰冷。

天微微凉的时候爸爸在路边找了一块空地,他手里没有任何工具,先是用树枝,后来树枝断了,他开始徒手挖,妈妈抱着可可姐姐坐了好久好久,然后脱了上衣铺下地上,然后把可可姐姐放在衣服上边,大大的衣服可以把她完全的包裹起来,妈妈仔仔细细的把可可姐姐的小手小脚都抱起来,最后看着那巴掌大的小脸,泪水控住不住的大滴大滴的滑落,滴落在了可可姐姐的脸上,妈妈颤抖着手替她擦干净,然后慢慢的用衣服盖住了她那漂亮的小脸。

这个时候爸爸已经挖好了坑,他从地上抱起可可姐姐,小心翼翼的把她放进了坑了,然后开始慢慢的一把一把的把土填满上去,等一切都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爸爸拍拍身上的尘土,拉起坐在地上的妈妈,回头看了一眼那平平的小土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知道当年爸爸妈妈把可可姐几埋在了那里,妈妈也没有跟我说过,几十年过去了,什么都变了,田地的主任变更了,黄河古道都变了,河上架起了桥,桥下养起了鱼,地里修起了马路,原来的小鹿变成了田地,小树变成了大树,大树被砍掉卖掉,大坑被填平变成了楼房,楼房被推倒种上了庄家,所以可可姐姐被埋在了哪里,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去年春天的时候我带着儿子回家住,那个时候儿子一岁四五个月,正是吃手的年纪,可能是因为数有水土不服,又或者是吃手吃到了病毒,我们到家的第三天他就开始拉肚子,第四天早上开始抽搐,活了三十年的我第一次见人抽搐的样子,我整个人都快要吓死了,早上爸爸妈妈下地干活了,我一个人在家,我喊我儿子,我使劲喊他,我还以为他是噎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爸爸妈妈回来了,做好饭儿子闹着吃了一些东西,然后又开始抽搐,我抱着儿子的时候,大声的喊爸爸。妈妈蹲在我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一直跟我说:你别动他,不能动他,别动,别动孩子。

我让爸爸打电话叫救护车,我说我们去医院,爸爸站起来摇了几揺晃,几乎跌倒,他满屋子里转悠,拿着手机找手机,他应该也是被吓着了,最后好不容易拨通了120的电话,可是爸爸一句话都不会说了,他一直说:快点来,快点来。

我跟爸爸要过来手机,强迫自己淡定的把电话打完,然后让我妈妈抱着孩子,我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住院的东西,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那么镇定,镇定的好像孩子不是我亲生的一样,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的手抖成了什么样子,可是我的孩子病了,我的爸爸妈妈又老了,我不能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跟我爸爸妈妈抱着孩子站在马路上等救护车的时候那个时候疫情还很严重,救护车迟迟不发车,最后还是我们村的村医路过看到我们说送我们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我跟医生说孩子拉肚子发烧抽搐,旁边的一个医生惊呼说又来了一个抽搐的。

当时我的心就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我儿子不是唯一的一个病号,说明是同一种病毒,同一个病因。

后来我也没有再问爸爸妈妈当时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他们是害怕的,因为他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他们的恐惧是深深的可在心里的,那个时候我也是害怕的,我给曹先生打电话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语无伦次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他说的,我只记得我一直跟曹先生说,你赶紧来,快点来。

有人说,有一种孩子不是孩子,就是那些来到人世看一看,活不到成年就离开的孩子其实是折翼的天使来着人间体验生活的,一般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我想我那早夭的可可姐姐就是一个折翼的天使。她来这人间看了一圈,不是很满意,就匆匆回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