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早夭的天使（二）

小妹身边没有朋友，这么些年她一直在外地，小时候的同学朋友要么结婚了，要么相亲成功了，要么没有回家过年，要么失去了联系，所以小妹并没有跟那些同龄的男孩子女孩子一样，她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拉着小外甥女，跟着我们在人群里穿梭，没太长时间，小外甥女也被同学叫走了，所以小妹就整个人挂在我的身上，跟着我在人群里边挤来挤去。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小妹是不是觉着很孤单呢？她是不是在思念着远方的人呀？看到那牵着手的羞涩的男孩女孩的时候，她会不会觉着忧伤难过呢？

我都不知道，我只顾着自己开心了，我妈妈只顾着给小孩子们买吃的玩的，所以你看我们都太粗心了不是吗？怎么就没想着多留意留意小妹的情绪呢？如果我多留意了一些，也许我就不会跟着妈妈在小妹最后的一年时光里逼迫她了，可是没有如果不是吗？

每年的庙会大门口的空地上都会有十几个算命的地摊，那年也不例外，妈妈找了个算卦的摊子，其实她是受了我大舅妈的托付，想问问我大舅妈那个有自闭症的孙子这辈子的命途。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些算命的地摊十个里头十个都是江湖骗子，但是我妈要算，我们就陪着她去了，老先生收了五块钱，跟我妈说要了那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妈很含蓄的说了那孩子的情况，只要是个人都能听明白那孩子智力有问题，那个算命先生一本正经的掐了掐手指，我小妹在我背后笑得几乎背过气去。

最后那算命先生说，那孩子是天罡命星。只是开窍的晚，再过个几年就能开窍了，一旦开窍会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眼看着那算命先生扯的没边没沿了，我交了钱拉着我妈就走了，一个江湖骗子，还是一个不专业的江湖骗子。

我妈不甘心，又换了一个算命先生，第二个先生跟我妈说：我先给你算算，要是算的准你再给钱，不准你就走。

我跟大姐觉着第二个先生好像肚子里头有点墨水，就同意我妈再算一次，那先生来拉着我妈的手，开口就说：你这辈子有七个孩子，六个闺女一个儿子，但是。。。。

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小妹就打断了他的话:小妹说他胡说，说我们只有兄妹五个。

那先生的话被打断，很是不高兴的看了小妹一眼，但是看到小妹的时候他的表情怔了好一会，知道我妈叫他，他才回神，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看了我妈一眼，又看了我小妹一眼，表情怪怪的，但是当时的我们都没在意，也没有放在心上，那算命先生看我们没有追问，也没多说，只是对我小妹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但是你可以问你妈妈，看看是不是有七个孩子。

小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可能是被那算命先生看了好一会，看的不舒服了吧，也就没继续多说话。

我妈没有让算命先生继续说她的事情，她给了那先生五块钱，开始问我大舅妈那孙子的事情，我觉着没意思，就拉着小妹去买烤面筋吃去了。

拿着好不容易买到的烤面筋回来的时候，那算命先生已经给我妈算完了，而且又重新开始了一个新的客户，我妈跟我大姐站在那里，我妈的表情有点怪怪的跟我大姐在低声说着什么，看到我们回来就终止了谈话，后来我想想，那个时候我跟小妹都还没有结婚，可能妈妈跟大姐在谈论可可姐姐跟爱莲妹妹的事情，因为我们都还是小姑娘，所以就不想让我们听到。

一年之后，小妹去世，我结婚，妈妈心里那些憋了许多年的事情，才慢慢的将给我听，也是因为小妹走了之后，她心里太多的苦楚，我也想跟她聊聊天，那日子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家带着，听我妈妈说话，听她跟我讲过去的事情，听她宣泄情绪，只有都说了，她才可能撑过失去小妹最难熬的那些时日。

我妈跟我谈起我那早夭的可可姐姐跟送人的爱莲妹妹的时候是小妹去世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我们一家人去赶庙会的第二年。

原来，真的如那算命先生说的一样，我妈妈这辈子真的生了七个孩子，六个闺女，一个儿子。现在仔细回忆，当时那个算命先生被我小妹打断的话是不是有关我小妹的，要不他为什么看到小妹的时候表情会那样奇怪，是不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看出了什么，可是谁知道呢？我们都不能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事情，不是吗？

妈妈说她的第二个闺女叫可可，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可以跟二姐媲美，怀着可可姐姐的时候，家里还吃不上百面馒头，那个时候会有人下乡卖白面馒头，那天妈妈实在是馋的不得了了，而且妈妈有快要生了，就跟我奶奶说想吃白面馒头，我奶奶嘟嘟囔囔的骂着出门了，没一会就空着手回来了，跟我妈说，人家买完了走了，没有赶上，可是我妈妈明明听到买馒头的依旧在大街上叫卖，妈妈忍者泪水没说话，拖着大肚子自己去地里掐了一些青萝卜叶子，抱着回家放了点油，放了点粉条炖着吃，我奶奶看到我妈做好的饭，站在院子里就骂：败家的玩意，谁家经得起你那样吃。还不都给吃空了。

妈妈含着眼泪把那萝卜叶子粉条汤喝完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妈就知道肚子里头是一个姑娘，因为她爱吃的东西跟怀大姐的时候一样，就想着吃点青菜叶子，当天晚上妈妈就生了，那个时候生孩子还是在自己家里生的，有钱的会请个接生婆，没钱的就找个有经验的老太太帮忙给接生，妈妈生孩子是在午夜，那个时候是深秋，挺冷的，奶奶也不会给妈妈请接生婆，只是叫来了我那一走三喘息的小脚大奶奶来给妈妈接生。

那个时候大人都是吃不饱饭的，所以小孩子生下来一般都是一点点，更何况我妈是第二胎了，生产是很顺利的，孩子落地的时候，我奶奶一看是个女孩子，哼了一声就回他们屋了，之后再没出来过，剩下大奶奶颤颤巍巍的把皱皱巴巴的可可姐姐用破棉袄包好放到妈妈身边之后，就住着拐棍颤颤巍巍的回家了，我妈妈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哭到了天亮，那个时候我爸爸在外地砖窑给别人拉砖，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我妈生孩子我爸没来的及赶回来，又因为是个女孩子，奶奶干脆就没通知我爸爸，等我爸爸从砖窑回家的时候，我可可姐姐已经二十几天了，妈妈是连月子都没有做的，哭到第二天早上就起床做饭了，因为还有我大姐，那个时候不过才三岁，我奶奶也不会去做饭的，即便是我妈妈头天晚上才生孩子，她跟我爷爷也只是坐着等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