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打不来电话
已经有四天没去上学了。这四天对我来说，漫长得犹如四百年。
如果我会喝酒，一定醉死过去几千回了。可是，我的脑子依然保持着清醒，每时每刻都那么清醒。这样的清醒显得多余和恐怖。
我宁愿自己神经错乱或者干脆得了健忘症，让我记不得那股把我从车轮前推开的力量，让我记不得妈妈倒在车轮前那血淋淋的身体，让我记不得我是个没有亲人的孤儿，让我记不得我还是个人。
有的时候，傻或者疯都是一种幸运啊，而我连这种最可怜的幸运都得不到。
我没有傻也没有疯，只能面对现实，任凭现实残忍如疯狗一般撕咬我本就多灾多难的灵魂。
我抱着妈妈留给我的黑色日记本蜷缩在地板上，想象着自己抱着的是妈妈的一条温暖的手臂……
电话响了。
要是往常，一个人在家，电话响起，我一定飞奔过去抓起话筒就喊“妈妈”。
可是现在，妈妈不可能打电话回来了。她去的那个地方叫天堂，天堂里可能没有电话，也可能只有内线电话，根本打不到人间。
“丁零零……”
电话继续响，我知道那再也不可能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所以懒得去接。
它响着响着就没耐心了。
我轻轻地把日记本重新放在床上，用颤抖的双手翻开。
其实我已经把整本日记都看完了。因为忙碌，妈妈并没有每天记日记，可只要我一有进步，或者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妈妈都会记录下来。与其说这是一本日记，倒不如说是我的成长史。
我能够想象妈妈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跟妈妈聊聊我看日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翻到那一页，我的心剧烈地疼起来。
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哭泣。
“没有妈妈的日子，你要活得更好！”
妈妈，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活得更好？
我把竖笛找出来，拭去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对着妈妈的遗像，轻轻地吹起了《送别》。每吹出一个音符，都感觉全部的血液涌向了嘴边，每一个音符都是对妈妈的深情呼唤。
妈妈平时爱听我吹竖笛，可这会儿，她听不见了。
听得见听不见是她的事情，吹不吹是我的事情。
我就这样一直吹，一直吹，吹得喉咙冒烟。
在安静舒缓的旋律中，我突然看见妈妈慈祥的笑脸。她对我点了点头，嘴角笑得弯弯的，额前的刘海那么美也抢不了那双眼睛的风头……
妈妈，如果我的声声呼唤能把您带回，请您再用您温柔的手抚摸我的脸，请您再用您柔软的唇亲吻我的额，请您再用您温暖的怀抱拥我入眠……
“丁零零……”
我迅速伸手把话筒抓在手里。
“妈妈！您听见了吗？”
我神经真的错乱了。
“尊敬的用户，您本月的话费为36元，请您尽快缴纳。谢谢……嘟……嘟……”
“砰！”我的大脑被无形的铁锤敲了一下，立刻清醒了。
妈妈在遥远的天堂，她打不来电话！
那么，电话费缴不缴也无所谓了，缴了也接不到妈妈的电话。
“丁零零……”
该死的电话又来了。
“不就是电话费吗？催催催！你催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妈妈不在了？你知不知道我没有妈妈了？”我对着话筒嚷嚷。
“白歌，是我。”
是赵老师。
“白歌，别激动。”赵老师说，“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如果你害怕，我想过来陪陪你。”
我努着嘴唇倔强地说：“我不害怕。”
“不害怕就好。”
“谢谢赵老师。赵老师再见。”
我那么干脆地挂了电话。
对我来说，除了妈妈，别人的关怀都是不重要的，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拒绝。因为谁的关怀都替代不了妈妈的关怀。
“妈妈！妈妈！”我对着空荡荡的家一个劲儿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