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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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后悔难挽昔日谊

屋中,安悦抱着一根木凳,用木凳的方角对着肚子,她盯着木凳心一横,使劲拿木凳砸向自己,刹时,剧痛传遍全身。

本能的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忍着没有出声,然后慢慢斜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溢出在她明黄的裙摆上。

看到她拿木凳击打腹中的孩子,拓跋承旭心痛到无以复加,却还是下意识想要冲进去想查看她的安危,可刚刚迈出步子又停了下来。

孩子是拓跋承旭的,可也是她的,然而她却连自己的骨肉都容不下,究其原因,就是不想与自己有太深的瓜葛。

这一瞬,拓跋承旭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在养伤时曾问她。‘等我好了,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她回答说:‘你先好起来再说。’

没有应承没有拒绝,自己当时就已经知道她心底的答案,可自己以为,终有一天她会愿意,却原来是自己想得太多。

于她来说,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会在意,时至今日,自己做的所有努力,也只是让她不恨自己罢了,而今她亲手打掉自己与她的孩子,自己何苦去拆穿她荒诞,残忍的戏码,让她知道真相被拆穿,然后在她冰冷的眼神下自寻屈辱?

拓跋承旭害怕,害怕自己进去后,安悦亲手打掉孩子的事情就不再是她想隐瞒的秘密,到时候,以安悦的性子,她就不会再与自己虚与委蛇,或许,就此离开自己。

忍着痛,安悦挥手打翻凳子,门外候着的湘儿听到声音还不敢进去,直听到安悦在喊。“来人。”她才忙不迭往屋里跑。

只见一根歪倒的凳子,安悦捂着肚子蜷缩斜躺在地,身下有血,额上细汗,她看到湘儿进来,说:“快,去叫郡主来。”

湘儿吓得慌忙跑了出去,好在很近,她很快找来慕容愉,当慕容愉见到安悦时简直要崩溃了,她只回房换了身衣服,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甚至来不及把安悦扶到床上躺着,只想着她肚里的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把手搭在安悦的脉搏上,只觉脑袋轰鸣。

还是湘儿说道:“快把皇后娘娘扶到床上躺着。”

慕容愉这才晃过神来,和她一起把安悦扶到床上。

安悦躺到床上后,腹中剧痛使她虚弱说道:“我碰倒凳子摔了一跤,我肚子好痛。”

真的是摔了一跤么?毕竟欺瞒她在先,慕容愉也不敢直言她小产了,只撩开她的衣衫。“我看看。”

一团淤青映入眼帘,慕容愉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安悦知道她怀孕了,正如自己所料,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便上演了一场摔倒的戏码致使落胎,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时候,慕容愉好想骂她,如果没了这个孩子,她以后再想要孩子就不可能了!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放不下,舍弃自己的人生?

可慕容愉终究没这么做,甚至没有责骂侍奉的湘儿,因为她知道,安悦想做什么,一个宫女又如何能够阻止,吩咐湘儿去备好所需的药材,默默为安悦医治。

窗外,拓跋承旭看到安悦有慕容愉救治就心安了,便再也没有勇气留下,也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像是丢了魂魄,如游鬼一般,晃晃悠悠回了书房。

纵然到了这一步,他依然选择忍让,即使知道安悦一直在跟他演戏,可他宁愿这一切是假,他也想要安悦在他身边,他对安悦的感情无比自私,哪怕知道安悦从未把他装进心里,他还是想要得到,就算只是虚假,就算只是一具空壳,但只要是安悦,就是他刻骨铭心的执念,是他割舍不掉的生命。

或许心虚,或许肚子太痛,在慕容愉给自己医治的时候,安悦什么都没有问,可两人都心知肚明是小产,而小产后需要注意的地方特别多,作为医者,慕容愉不得不说道:“安悦,你怀孕了,可是你摔那一跤让孩子没了。”

“我真的怀孕了?”安悦惊讶是假,难受是真,泪从她眼角滑落。“孩子没保住?”

看她还在做戏,慕容愉忍不住反问:“你自己不知道吗?”

安悦摇头。“我以为我不会再有孩子的,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的,怎会,怎会......让我有了孩子,又让我失去。”

她看上去真的很难过,可既然这么难过,又为何要这么做呢?慕容愉想质问她,话到了嘴边忍了下来,只问:“你心痛吗?”

“你心痛吗?”

问进了安悦的心里,安悦分明感到很心痛很心痛,比小产后的小腹还要剧痛,这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她不愿和陈彦的感情蒙尘,可孩子是无辜的呀,每个母亲不是都该保护自己的孩子么?她却亲手把孩子扼杀于腹中。

安悦忽然意识到,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如此心狠,恶毒的人。

她面色痛苦,慕容愉已看不出是真是假,她曾在意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为何不在意她自己的骨肉?油然觉得她不再是自己认识的安悦。

慕容愉觉得心累,在她和拓跋承旭这段感情中,她的回避,她的纠结,她的不断沉浮,让无比期盼他们能在一起的自己看到了不可能,为之所付出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慕容愉不想再留下,说道:“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给你请脉。”

慕容愉走了,没有留下照顾安悦,安悦在她身上看到了比生气更甚的失望,安悦明白,这一次,自己是真的让她寒心了,多年来,她想方设法为自己医治,等终于有了孩子自己却亲手杀了这个孩子,自己制造的这一场意外终是没能瞒过她,伤害了她对自己的真心,她不愿她的真心换来自己无情的践踏,以后,她也不会真心待自己了罢。

安悦闭上眼,泪珠滚落,心里说道:“小鱼,我心痛,很痛,我后悔了。”

我没了孩子,也失去了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是夜,慕容愉不知道怎么把安悦小产的事情告诉拓跋承旭,她不用想,也能知道拓跋承旭知道这件事情的难过,可孩子,确实已经没了。

御书房中,她见到拓跋承旭一个人坐在案前,身旁没有任何内侍侍奉,他没做任何事情,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木讷的望着案前的桌面。

慕容愉不禁猜到,他已经知晓了,遂问:“陛下,您都知道了?”

拓跋承旭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看向她,说道:“她没事吧。”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慕容愉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接受,又是如何这般冷静的。“她已经没事了,可是陛下,您还好吗?”

拓跋承旭竟露出了一个笑容。“朕好不好,又有什么所谓。”

然慕容愉看到的却是苦涩,这一次,向来把他们两人当做兄妹的自己为拓跋承旭感到不值,心里的天平偏向了拓跋承旭。“陛下,我知道您难受,痛苦,既如此,长痛不如短痛,您不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继续忍受她对你的折磨,放手吧,这样,对您,对她来说,都好。”

“小愉,你知道吗。”拓跋承旭看着她慢慢说道:“那时,她若真死在了灵渠,或许我会为了越国江山苟活于世,然后如同活死人一般,可是,她没有死,她还来到了我的身边,你知道什么叫失而复得,什么叫患得患失么?”慕容愉不言,听他继续说道:“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我那颗原本已经感觉不到跳动的心又活了过来,你知道我的心情吗?我害怕只是我对她的思之若狂产生的幻觉而已,万幸,她的确回来了,那我又怎会放手,我只怕她会离开,所以,无论她要做什么我都必须接受,纵然痛苦,也好过再次丢了性命,做一具行尸走肉。”

有她是痛苦,没了她就会死,慕容愉体会不到他对安悦那种疯狂爱意,他爱安悦究竟到了什么地步,竟比性命更甚。

默然的离开御书房,无言说之。

安悦小产,慕容愉自然要为其调理,可经此一事后,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安悦了,她觉得,安悦偏执得有些可怕,是以,两人除了医者对病人的关切外,近乎没有其它的话语。

安悦也明显感觉到了,慕容愉在刻意跟自己拉开距离,可自己已经后悔了,但这是自己犯下的过错无法转圜,后悔亦是无用,自己感受到了失去孩子的心痛,就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安悦想要挽回。“小鱼,我想吃你给我做的红糖糕了,你再给我做一些吧。”

慕容愉并不看她,淡淡说道:“皇后,您已经不需要红糖糕了。”

红糖糕暖宫之用,不仅红糖糕,她费尽心思做了很多很多暖宫的东西给自己吃,就是想治好自己的宫寒,让自己能够怀孕,而自己却毁了她的苦心和真情,如今要再想治好,怕是不可能了,自己的确是不需要红糖糕了,更是配不上她为自己做红糖糕了。

安悦低下头。“小鱼,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为我悄悄调理,我也知道,我的所作所为都瞒不过你,可你是了解我的,我怎么能和拓跋承旭生下孩子?我不能对不起陈彦啊,我这么做,也是不想伤你的心,你能理解我,对吗?”

“不想伤我的心,就故意制造一场摔跤流产的假象?”慕容愉是真的不能理解。“安悦,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自己的亲身骨肉,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对自己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体贴关怀,安悦何曾见过她这样对自己说话,骨子里不适应,不能忍受。

往往,一个人的怒意源于自己在乎的人,慕容愉就是安悦在乎的人。“是,我确是丧心病狂,那你呢,你和拓跋承旭呢?明明知道我怀孕却对我只字不提,将我瞒得死死的,想让孩子的月份大了流不下来,我就只能把孩子生下来了,这样做就是光明磊落?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慕容愉看着她轻轻摇头。“安悦,如果我和陛下不瞒着你,你会把孩子生下来吗?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就不用我说了吧,我和陛下除了瞒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安悦无言以对,慕容愉继续说道:“陛下知道你是故意小产的,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问你还好吗,他也失去了他的骨肉,你却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心痛,你只知道你和陈彦之间的情义,却对陛下对你感情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安悦,可你不知道陛下为你舍弃的是什么,是你,断送了他最后一丝当父亲的希望,在立你为后的时候,我就曾告诉过他你难以有孕,可他没有想过再找别的女人为他延续后嗣,而是扶持了建王,想立建王为储,一个帝王,为了你,宁愿把江山拱手让给别人都不愿意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这样的深情,难道还不能让你动容吗?你总以为你对陈彦用情至深,可你却不知道,你也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拓跋承旭因为自己可以不要后嗣,连皇位的继承都考虑要给别人,这一刻,安悦的心被狠狠触动,可倔强的她不肯承认拓跋承旭已经走进了她的心,不肯承认她已经背叛了她对陈彦的感情,她不要承认自己对陈彦的不忠,她不能承认她已经为拓跋承旭动情。“陈彦没有死,他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我这一辈子只爱他一个人,不管拓跋承旭做过什么,他不是陈彦,我就不会爱上他!”

“听见了吗陛下,这就是比你性命还重要的女人。”慕容愉冷笑。“皇后,您还是不要动气的好,你气血亏损严重,而动气伤肝,气血难顺,是不利于您调养的。”

她竟奚落自己,安悦难以置信。“小鱼,你为何会这样跟我说话?”

“我还能说什么呢?您确实气血亏损严重,我作为医者,自然要告诉您该如何调养了。”慕容愉收起药箱。“恕我还要去为您煎药,先告辞了。”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安悦知道,她是真的离开自己了,就算以后日日相见,亦会是形同陌路。

安悦知道自己错了,她一味的活在过往之中,选择忽视身边的一切,在切断自己可以获得幸福的同时,也断送了拓跋承旭可以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