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裳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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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天人两隔不相忘

谢全已做好为安悦之死受责罚的准备,于此,他自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向身边的慕容愉。“我们进去罢。”

慕容愉依然沉浸在安悦之死的悲痛中,时常在想,如果谢全没有受伤,他见到安悦定然会止战,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得知安悦随军的消息,也能赶得及救下安悦,可是世间哪有如果,安悦的死,已是必然。

两人举步,迈进了拓跋承旭寝殿,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拓跋承旭一见到他们就扑了过来,抓着谢全的双臂大声说道:“谢全,你同我一起救下的安悦,可安悦为什么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又转首激动的问慕容愉。“小愉,你肯定知道对不对,你一直在替我照顾安悦,她是不是被刘定宇抓回去了?是不是?”

谢全惊异不已,慕容愉却看出了他的异常,连忙抓着他的手腕诊脉,发现其脉象混乱,心神已损,惊道:“殿下他,疯了?”

“不可能!”谢全不相信,曾经那么多风雨艰难都过来了,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怎么祝安悦的死他就能疯呢?“小愉,陛下心智坚定,你也知道,以前吃那么多苦他哼都不哼一声,怎么就这点打击就疯呢?”

“安悦是他的执念,安悦一死,他的心也就没了念想。”慕容愉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安悦,不禁眼眶发红。“一个人的心死了,哪里还撑得下去?”

谢全木然了,他一直都知道安悦在拓跋承旭心里的地位,甚至想过拓跋承旭会轻生,却万没有想过拓跋承旭会受不住打击疯了。

这时,于婉走近两人,本来,她同谢全应该避嫌,就算见面也该远远避开,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他们多想,如果拓跋承旭一直疯下去,那面临的问题就太多了,首先就是她这个虚位皇后还能不能保得住,如若不然,她的家族该怎么自处。

于婉把信递到谢全手中。“陛下就是看过这封信才如此的,想必你应该知道原因。”

谢全看到被血迹污染的信纸,光是安悦两个字就足以让他知道前因后果,面对这个为自己亲手堕胎的女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可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自己多想,于是说道:“看来,娘娘已经猜到了。”

于婉看着他说道:“陛下心系祝安悦,是吗?”

听到祝安悦三个字,拓跋承旭又立马抓住于婉。“你认识安悦是吗?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于婉的手被他捏得发痛,眉头不禁皱在一起,谢全不忍这个孤苦的女人再受伤害,便上前禁锢住拓跋承旭。“陛下,安悦已经死了,你醒醒吧。”

“不!你胡说。”拓跋承旭喊得越发大声。“我还没有带她走呢,她怎么会死!”

说起安悦的死,慕容愉就十分难受,若不是他错误的决定,以陈彦之能,怎会敌不过刘定宇,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只有要宣泄的愤怒,走上前去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打在拓跋承旭脸上。“拓跋承旭,当初你为了安悦可以放弃出逃燕国的计划,可是,若非你下令同燕国联军,安悦又怎么会死,你既这样爱他,却又亲手杀了她!”

谢全和于婉都被她的举动惊讶了,反而拓跋承旭被这一耳光打得清醒过来,也想起很多事情。

安悦为不拖累他留在了燕国,他便赶回越国夺回了皇位,他想着去燕国求娶安悦,奈何安悦已成了蜀国皇后,后来,他便将安悦藏在心底,关注她的一切,直至蜀君陈彦亲征,他认为不能错过除掉陈彦的机会,便同燕国联盟,谁承想安悦随军,并同陈彦坠入灵渠身亡。

拓跋承旭瞪着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这口气提不上来,迫得他眼睛血红,流出泪来,他木然的说:“是我,是我害死了安悦。”随后,他一声大吼,挣开谢全跪地痛哭。

谢全忙上前去想要安慰,慕容愉拦住他。“他哭出来了,就不会发疯了。”

于婉把他爱安悦而不得的痛苦看在眼里,不由望向谢全,自己和谢全就在一个房间,却不敢靠近,其实,他跟自己何尝是一样的命运?

是,拓跋承旭这一哭反将安悦之死堵在胸口的痛苦宣泄了出来,若他一直不愿承认安悦已死,说不定他真的就疯了。

他整个人慢慢清醒,慕容愉看他的眼神就已看出他恢复了正常,没想到自己这一个耳光将他的失魂症打好了,任他哭了一阵,慕容愉才蹲下来问道:“如果早知今日,你还会同燕国联盟吗?”

拓跋承旭无力且悲凉的跪坐在地上,双眼血色。“如果早知今日,安悦在护我逃出燕国时,我宁愿永远都逃出燕国,也绝不会丢下她独自离开。”

“殿下,不,我现在应该叫你陛下了。”慕容愉适时劝道:“陛下,我曾就告诉过你,蜀君待安悦公主很好,如果你肯放手,安悦公主也不会死,既然事已即成,也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就说明你跟安悦公主注定无缘,你该放下了。”

拓跋承旭阖眼,热泪滚落。“我......怎能放得下。”

慕容愉便说:“既然放不下,就该好好珍惜你跟安悦公主的这段情义,是她成就你现在的帝业,你现在,要亲手毁掉她予你的一切吗!”

为了自己能安然出逃燕国,安悦那毅然的神情犹在眼前,拓跋承旭下意识说道:“不,我,不能。”

“那你就好好活着。”回想安悦曾在危难之际仍不忘为自己安排后路,慕容愉也落下泪来。“同我一样,将安悦放在心里,她定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便不能辜负。”

于婉不想早先那般癫狂的拓跋承旭就这样好了,对慕容愉很是敬佩,自己很早就听了一些关于她的传闻,如为信守承诺随拓跋承旭远赴燕国为质,又被拓跋承旭送给祝安悦好寻机脱逃燕国等,反正,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拓跋承旭成为越国皇帝的道路上帮助甚多,看似柔弱,却无比刚强。

此后,拓跋承旭没有再发疯,只是已没有了往日神采与威严,仿佛一夜之间年岁就老去许多,看上很萎靡,事实上,他每日酗酒,想在酒醉之中缓解安悦的死给他带去的痛苦,他似乎对所有的事情也都失去了兴趣,偶尔还会做一些让人猜不透的事情,比如在马场上同疾风说一日的话,又比如一个人会在那里痴痴的笑,总之,全然不是以前那个雷厉风行,行事狠戾的越国皇帝拓跋承旭了。

只有谢全和慕容愉知道,他跟疾风说话,是因为疾风曾是安悦的马,他一个人痴痴的笑,是因为想起了和安悦的曾经。

慕容愉回到越国后,她相助拓跋承旭的功绩定当受领封赏,拓跋承旭让她做了义妹,以遵从祖父之命为孝,忠护拓跋承旭为义,封为孝义郡主。

他们以为,这便是他们往后余生,直至终老身死。

燕国,祝北辰也得到了陈彦和安悦身亡的消息,祝北辰为陈彦的死感到高兴,如此,燕国少了一个劲敌,然而安悦之死却让他迷茫了,对于安悦,他不知道是该恨,还是应该心疼。

他来到皇陵,跪到祝怀恩的灵前,说道:“父皇,安悦还是死了,其实儿臣没有想让她死,您是知道的。”

“可是,安悦的死终究与儿臣有关,若非儿臣联合越国,她也不会被逼跳入灵渠。”

“然而父皇,是安悦挑起了燕蜀两国的战争,她终究是一个叛国的公主。”

“所以父皇,您会原谅儿臣的,对吗?”

他一个人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的祝怀恩说了很久,到离开时,仍然不知道自己对安悦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郭达在皇陵外等他出来,见他神思游离,问道:“陛下,您是在为安悦公主的死难过吗?”

“朕没有。”祝北辰觉得自己不会难过,毕竟安悦从小就针对自己,帮着祝北冥压制自己,自己应该恨她才是,所以,自己才会利用刘定宇将自己所受的痛苦加倍偿还给她。“她早就背叛了燕国,何曾还是燕国的公主。”可是心里隐隐约约总有那么一点难受,祝北辰告诉自己,她死就死了,自己没有做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况且她一直想要自己死,自己为何还要难受?随之面色如常。“走罢,朕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

一家客栈里,廖玉儿打来热水,秦蝶儿细致的为救回的姑娘擦身体。“大夫也看过了,都几天了,这姑娘还是不醒,现在身上都还发烫。”

“要我说,这姑娘怕是救不回来了。”廖玉儿拧了毛巾递给她。“师父,我们还是不要管她了,先回越国吧,现在蜀国正打仗呢,怕不安全。”

“这姑娘又没落气,怎能不管呢。”秦蝶儿嗔怪道:“就算我们要回去,也不能把她丢下呀。”

廖玉儿惊讶。“难道要把她带回越国?”

“既然救了她,就没有弃之不理的道理,这跟见死不救有什么区别。”秦蝶儿瞪了她一眼。“平时我都怎么教你的,你竟一点没有学去。”

廖玉儿抿了抿嘴。“好了师父,我就是随口说说,我只是觉得,带这么一个要死不死的人赶路,怕影响了行程。”

“到底是个可怜的姑娘,也不知什么原因参军,还落得个险些被水淹死的下场。”秦蝶儿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却无法忽视的精致五官,正是陈彦至死都要刻画的容颜,祝安悦。

其实她已经醒了,只是她不敢醒来,她害怕自己睁开眼睛看不见陈彦,在入水时,她分明听见陈彦对她说:“我曾说愿为你下地狱,可我怎么舍得你陪我一起坠入地狱呢。”

安悦眼角有泪落下,陈彦,我怕你弃自己而护我活。

“咦。”秦蝶儿帮她换毛巾,看到她眼角的泪滴。“她在哭。”

“是吗?”廖玉儿转到床头,果见她脸上有泪。“师父,她是不是听得见我们说话?”

一语惊醒秦蝶儿,连忙轻摇安悦的身体。“姑娘,你是不是醒了,若是醒了,就赶快起来吧,你已经昏迷四天了,得吃点东西才行。”

安悦喉咙哽咽,陈彦,我若睁眼,你会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见她有反应,廖玉儿也说:“姑娘,你要是听得见就赶紧起来吧,我们都为你担心好几天了。”

安悦不想麻烦他人,她只是害怕,可纵然害怕,还是要有一个结果。

睁开眼,入眼是秦蝶儿和廖玉儿关切的目光,安悦认得秦蝶儿,陈彦带自己去看过她跳舞,没想到救自己的人会是她,轻启了唇,声音有一些嘶哑。“他呢?”

“他?”秦蝶儿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明明只在河中看到她一个人,就说:“姑娘,我们在河中的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你,却并无他人呀。”

山崖百丈之高,自己尚且在落水时就被水的冲击力震晕,何况在自己身下的陈彦,那样汹涌的水势,自己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而当时他身上已多处负伤,他是如何在那样湍急的水流中将自己放到石头上的,然他保住了自己又如何能活得下来。

安悦瞬间明白了一切,复闭上眼,陈彦,你为何要留下我,我宁愿被水流冲入地狱,也不要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活着,生死,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

见她醒来,秦蝶儿有几分高兴。“姑娘,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又对廖玉儿说:“快,去拿碗粥来。”

不一会儿,廖玉儿跑去问店小二要了一碗粥,秦蝶儿端过粥碗就要喂她喝,哪想安悦轻轻的别过了头,并不张口。

廖玉儿见了,有一丝怒意,说道:“你这女人,我们辛苦救了你,不图你报答就算了,你竟还不领情,师父,您看吧,您日夜照顾她几天,她就是这样对您的。”

“快别说了。”秦蝶儿止住她不太客气的言语。“想必这姑娘方死里逃生,还没缓过神来。”又对安悦说:“姑娘,我知你刚刚从鬼门关里回来,心里肯定有很多感慨,可既然你活了下来,就说明阎王爷不收你,你在人间还有未做完的事呢。”

未做完的事?陈彦,你留下我一个人,是需要我做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