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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感
绝域从军计惘然[1],东南幽恨满词笺[2]。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3]。
这首诗作于道光三年(1823)。虽题为“漫感”,但据“东南幽恨满词笺”句及吴昌绶编《年谱》“(本年)六月,刊定《无著词》(初名《红禅词》)、《怀人馆词》、《影事词》、《小奢摩词》四种,都一百三首”云云,此诗当为刊定词集后所抒发的感想。诗中主要慨叹自己安定西北边疆的壮志未得实现。作者早年就怀有经世济民的政治抱负,并不甘仅仅做一个文人。如十年前作的《金缕曲·癸酉秋出都述怀有赋》词说:“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似春水干卿何事?”在作者的济世壮志中,留心边事,特别是盼望为巩固不安定的西北边疆贡献力量,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一向重视西北舆地的研究,嘉庆二十五年(1820)又写了《西域置行省议》(同时还有《东南罢番舶议》,已佚),对安定西部边疆,巩固祖国统一,提出了重要而切实的意见。次年(道光元年,1821),作者嘉庆十五年(1811)参加顺天乡试时的荐卷房官觉罗文庄(宝兴)任吐鲁番领队大臣,他上书言策(见《上镇守吐鲁番领队大臣宝公书》),并献上《西域置行省议》备览。尽管作者报国心切,但仕途坎坷,本年第四次参加会试又落第,人微言轻,壮志始终未酬,此时虽然寄托哀怨的诗词已有些成就,但毕竟还是“纸上苍生而已”,于是感慨万端,写了这首诗。同年还作有《丑奴儿令》词,上半阕曰:“沉思十五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可参。
[1] “绝域”句:感慨从军边疆的志愿未遂。绝域,遥远的边疆,这里与下句“东南”相对,指西北边塞,正与《秋心三首》其一“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同。计,谋划、打算。惘然,失意的样子。按,安定西北边疆是作者的夙愿,从军又是作者豪情壮志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嘉庆十七年(1812)所作《湘月》词有“怨去吹箫,狂来说剑”句,友人洪子骏见此词后曾作《金缕曲》以赠,其中写其壮志有“结客从军双绝技,不在古人之下”句。
[2] “东南”句:是说失意的幽恨充满诗词。东南,作者诗词中习见此语(或称江东),其与个人身世相关者,除此首外,尚有《秋心》(见注〔1〕引),《夜坐》:“塞上似腾奇女气,江东久陨少微星”,词《台城路·女郎有字翠生者,酒座中有摧抑不得志之色,赋此宠之》:“我亦频年,弹琴说剑,憔悴江东风雨”等。其准确含义,可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明。道光十七年(1837)所作《论京北可居状》说:“吾少年营东南山居,中年仕宦,心中温温然不忘东南之山。居京师,既不欲久淹(留),天意诇(伺察)我,人事惎(憎恶)我,又未必使我老东南从曼妙之乐也,我方图之矣。”可见东南指其家乡所在的江、浙一带。又吴昌绶《定盦先生年谱》曰:“先生夙愿恒在具区(古泽名,即太湖)、莫釐之间,卜宅幽栖,携鬟吹笛,有终焉之志。中年仕宦,心中温温然不忘东南山居曼妙之乐,尝赋《能令公少年行》以自祷蕲。……迨游昆山,买徐侍郎秉义故宅,……后来卜居,牓曰羽琌山馆,即其地也。”(道光五年事)因东南既是入仕前卜居之地,又是入仕后向往归隐之地,总是与入仕相对,故又可视为失意境遇的指代词。词笺,指当时所刊定的词集,又借以泛指失意时所写的诗词。
[3] “一箫”二句:紧承上两句,是说把多愁善感与豪情壮志一身而兼之,是平生的意愿,现在幽恨在诗词中已有所寄托,而壮志始终毫无着落。《贺新凉》词云:“性懒情多兼骨傲,直得销魂如此,与涧底孤松一例。”《夜坐》其二云:“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清平乐》词云:“万千名士,慰我伤谗意。怜我平生无好计,剑侠千年已矣。”可与这两句互参。箫,表示幽情;剑,表示壮志。参见《又忏心一首》注〔4〕。负,辜负。狂名,即《丑奴儿令》的“剑名”(惟其云“双负箫心与剑名”,连“箫心”亦兼及之,与此有异),指豪情壮志。十五年,指自己十八岁成人立志之时(嘉庆十四年,1809)至此已十五年。又作者十九岁始倚声填词,至此亦近十五年,正可印证此诗的写作与本年刊定词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