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与阿多尼
世人只知斤斤计较那些蝇头小利；我却愿
金发的阿波罗为我的酒杯斟满灵感之涌泉。
莎士比亚写作《维纳斯与阿多尼》这首长诗时，已经是伦敦戏剧界有名气的剧作家了。他把它献给了南安普顿伯爵，说它是“我的苦心经营之初作”，并在诗尾郑重地署了他的名字。这是莎士比亚这个名字首次正式印成铅字。一五九二年夏天，一场可怕的瘟疫流行起来并持续了近两年，伦敦的各家剧院因此关闭了。莎士比亚大约此时创作了这首诗，极可能是为寻求新的职业进行尝试。它模仿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叙事抒情诗的形式，因为这种诗体在当时很时兴。
奥维德在其《变形记》中写了维纳斯和阿多尼的故事，大约七十五行。亚瑟·戈尔丁的英译版已于一五六六年出版。莎士比亚的创作显然参照了原文版和英文版两种，但莎士比亚的诗长一千一百九十四行，全新的内容，全新的创作。在奥维德的诗里，英俊的阿多尼对爱神维纳斯热烈的爱给予了回报；莎士比亚则把阿多尼写成一个羞怯的少年，不谙爱情，对维纳斯的进攻躲躲闪闪。在奥维德笔下，一对情侣双双出猎，而莎士比亚却让阿多尼在维纳斯情欲亢奋时脱身，独自去追野猪。诗的结尾也有所不同：奥维德的维纳斯乘着鸽车飞往塞浦路斯，在阿多尼受了致命伤时又返回来；莎士比亚的维纳斯则在焦急中等待他出猎的结果。她听到了阿多尼的猎狗狺狺叫声，看见了血淋淋的野猪，目睹了阿多尼的被击败的猎犬，最后才看到了阿多尼的尸体。在奥维德的诗尾，维纳斯让阿多尼变成了银莲花；而在莎士比亚的诗尾，阿多尼的尸体化掉，生出了一朵红白相间的花，维纳斯采摘而去。
除了这些区别，莎士比亚又加进了牡马追牝马的情节；维纳斯借景借物的淋漓尽致的辩词，也是其诗作成功的一面。在整首长诗中，除了草木便是动物，而人只有两个——维纳斯和阿多尼。这样的背景颇具苦心和特点，是莎士比亚主张返璞归真、情欲自然流露的表现手法之一。那头野猪具有象征意义：它是人征服兽的障碍，是恶的化身，是凶残的代表；它不仅破坏了人类的美，也破坏了人和动物之间的和谐。另一方面，人也正是在同野猪之类的凶兽的斗争中逐步完善自己，最终创造了人类自己特有的生活，成为地球的主宰者。
在莎士比亚时代，《维纳斯与阿多尼》是最常销的诗篇，在他生前便重版了十次之多，至一六三六年，即他逝世二十周年之际，已重版了近二十次！这是一首描写情欲的成功之作，是一首具有悲喜剧特色的爱情长诗，在莎士比亚的全部创作中占有重要地位。
献给
南安普顿伯爵兼蒂奇菲尔德男爵
亨利·赖奥瑟斯利阁下
阁下，我真不知道今将粗浅的诗行献给阁下，是何等冒犯之举；也真不知道挑巨木负弱果的行为，世人怎么评说。唯愿您心喜不弃，我便深以为荣，并誓不虚掷光阴，耕耘不辍，力争为您再献佳作。然而，倘若我的苦心经营之初作不堪入目，那我则会为它在如此高贵的教父面前露丑而难过，再不敢在不毛之地上弄文舞墨，免得它使我执迷不悟，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谨将它交您定夺，明察优劣，因我仅希望它永不辜负您的心愿和世人的殷切期望。
您忠实的臣仆
威廉·莎士比亚
1
太阳刚刚露出红红的脸，
与滴露的早晨最后告别，
脸颊红润的阿多尼就要出猎；
他嗜好打猎，却对爱情嘲弄不屑。
苦恋的维纳斯不愿放他走，5
像大胆的求婚者把他裹挟。
【散文体】太阳也就刚刚露出通红的脸蛋，和露水湿地的早上最后告别，这么早满面红光的阿多尼就要去打猎，只因他酷爱打猎，便对爱情当笑柄对待；
苦恋的维纳斯不甘心放他走，像热恋中的追求者向他苦苦恳求。
2
“比我漂亮三倍，”她这样说，
“田野的花王，馨香可贵，
令仙子们含羞，比男人可爱得多，
洁白如鸽子，娇红似玫瑰——10
造化捏造你时，劲可没少费，
还说世界会与你性命同归。
【散文体】“你比我漂亮三倍，”维纳斯这样赞叹道，“田野的花魁，比别的花都香，仙子们见了都自愧不如，你比一个男人可爱得多，比鸽子更白，比玫瑰更红；
造化捏造你时费了不少周折，还说这个世界会与你的性命一起败落。
3
“劳驾，你这牛人，快从马上下来，
把马傲慢的头在马鞍上紧系；
你若应允这请求，你会得到好处，15
你因此会了解成千上万的秘密。
请过来坐下，这里从来没见过蛇迹；
一等坐定，我会把你吻得很难呼吸。
【散文体】“劳驾，你这妙人儿，快从马上下来，把那傲气的马头在马鞍上拴好；如果你答应这个要求，你会因此得到犒劳，一下子能把N多个秘密了解到。
请过来坐下，这里从来没有蛇嗞嗞作响；等你坐稳了，我就对你狂吻，让你连气也喘不舒畅。
4
“不过不会让你的嘴唇恶心，
只会吻得越多越觉得饥渴，20
花样翻新让嘴唇时红时白；
十吻如一吻短暂，一长吻如二十个。
一个夏日仿佛一个时辰短暂，
这般消磨光阴才尽兴快活。”
【散文体】“但是，吻得再多也不会让你腻烦和恶心，只能吻得越多越感觉饥渴，吻出花样，让嘴唇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白；接了十个吻犹如一个那么一刹那，来了一个长吻好像来了二十个应接不暇。
一个夏天仿佛过了一个时辰那么短暂，这样消磨时光才不觉得冤。”
5
说过这话她抓住他汗湿的手掌，25
手掌有汗是精气与活力的呈现，
她在激情中发抖，说汗就是琼浆——
滋养女神的是人世间的仙丹。
激情那么难耐，欲望给她力量，
莽撞地把他从马上一把拉翻。30
【散文体】这番话说过，她抓住了他汗湿的手掌，这正是精气和活力的表象，她顿时激动得浑身哆嗦，说手汗是良药，人间的仙丹，能让女神受活。
深陷情欲中，欲望让她有了蛮力，一把将他拉下马来。
6
一条臂拉着那烈马的马缰；
一条臂揽住那温顺的少年，
少年红着脸轻蔑地噘起嘴，
生硬的做派，不懂男女缠绵。
她脸红燥热得如燃烧的火炭；35
他害羞得脸红，只想在林中撒欢。
【散文体】她一条胳膊拉住那烈马的缰绳，另一条胳膊把那温顺的少年揽住，可那少年满脸通红，不屑地噘起嘴，态度十分生硬，一点不解男女风情。
她也满脸通红，身上燥热得像火中填炭，而他羞得脸红，只想在森林里飞奔驰骋。
7
把有饰钉的马缰系到老树枝上，
她系得很巧：——爱情多么管用！——
坐骑拴得紧紧的，这时候
她开始琢磨把骑手掌控：40
猛将他后推一把，好像她被推一下，
用力把他摁住，尽管欲念还未占上风。
【散文体】把有饰钉的辔头系在一棵粗糙的树枝上，她两手很利索：——哦，看看爱欲多么迅速——把马儿拴好后，她开始琢磨把骑马的人玩一番：
她用力把他往后推一把，却好像她被推了一下，好不容易把他按住了，但不是欲念在作祟。
8
他将将落下马她就扑上去，
都用胳膊肘和胯部做支架；
她及时爱抚他的脸，他却把眉皱，45
他来不及责骂，她早把他嘴唇戏耍；
边吻边絮叨，浪语淫词间杂其间：
“如果你开骂，你的嘴就永远别张大。”
【散文体】他刚刚从马背上落下地，她就跃身上去，两个人都用胳膊肘和胯部支撑着身体；她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脸蛋抚摸，他因此直把眉紧蹙，他还没有来得及呵斥，她早把他的嘴唇堵上了；
她一边狂吻一边念念有词，缠绵多情的话不离口：“你要是出言不逊，你的嘴唇再别想张开。”
9
他烦躁又难堪：她泪水涟涟，
用热泪冲刷他的脸颊上的处男：50她气喘吁吁，金发飘起，
把他脸上的泪水又弄干；
他说她放浪，怪她不守贞洁，
他说得再多她只用吻奉还。
【散文体】他羞得脸上火燎燎的：她用涟涟泪水把他脸颊上的处男般的灼烧冲洗：她一口接一口地呼吸，金色的头发乱飞，渐渐地弄干了他脸上的泪水；
他说她行为太不像话，怪她没有淑女风范，可他说得再多也顶不住她的吻杀。
10
简直如饿急的猎鹰，又快又准，55
尖喙吞噬鸟儿，肉骨全不剩，
它一边摇动翅膀，一边饕餮，
要么胃囊不饱要么猎物已无踪影，
她就这样吻他的面颊和下巴，
刚刚吻过的地方她又来吻蹭。60
【散文体】恨不得像一只饥肠辘辘的苍鹰，飞得快看得准，利嘴儿吞食鸟儿没有个够，吃了肉又把骨头吞，还一边摇动翅膀，一边大吃大喝，要不胃口还没有吃足，要不猎物早已吃完。
她好比猎鹰狂吻他的脸颊和下巴，刚刚吻过的地方又会吻一下。
11
不得不俯就，但是却万难服从，
他躺在地上冲着她的脸喘息；
她贪吸他的气息如获得猎物，
称它是天赐的甘露，大气的美意；
愿她的双颊是百花盛开的花园，65
那才能享受到纯净的阵阵好雨。
【散文体】不得不配合她，可他又不甘心听从她，他躺在地上冲着她的脸喘粗气；她立即吸入他的气息，如同逮住了猎物，说这气息是天降的琼浆，大气的惠赠；
多么希望她的脸颊是开满鲜花的花园，这样一来就可以享受如此蒸馏过的甘霖。
12
瞧，如落难的鸟儿在网中挣扎，
阿多尼在她怀里如同罗网深陷；
羞愧和挣扎令他十分恼怒，
两只生气的眼睛使美丽彰显：70
大雨降落在流水淹岸的河里，
增添的雨水或许会溢出堤岸。
【散文体】瞧吧，一只鸟儿在网中如何挣扎，阿多尼在她怀里被牢牢困住；他真的很害羞，怕得很抵触，这让他很不爽，可他两只生气的眼睛反而映衬得美丽异常：
大雨降落在洪水满满的河里，新增的雨水也许会让大水决堤。
13
她仍在恳求，恳求得迷人，
对可爱的耳朵尽诉着心怀；
他依旧郁闷，一脸愁容怨气，75
羞颜有时通红有时气得灰白：
脸红时她爱得至深；脸灰白时，
她爱得更深也更加喜从中来。
【散文体】她还在央求，令人心疼地央求，对着一只可爱的耳朵她倾吐她的心绪；他还在郁闷，还是一脸苦相一脸怒气，害羞时脸色通红，生气时脸色苍白：
脸红时她喜欢得要命；脸灰白时，她喜欢上又加喜欢，内心越发高兴。
14
管他如何反应，她却只有爱；
举起她的白嫩的素手她发誓，80
她决不离开他的柔软的胸膛，
除非他与她抗争的泪水讲和气，
她涟涟泪水已经把脸颊湿透，
他甜甜一吻就可以把情债还齐。
【散文体】不管他怎么腻歪，她别无选择只有爱；她举起她那白嫩的纤纤素手起誓，除非他与她抗争的眼泪讲和，她决不离开他柔软的胸脯，
她泪如雨点一直在下，早已湿透脸颊；只要一个甜蜜的亲吻，这笔还不完的情债就算付清。
15
听了她的誓言他抬起下巴，85
像潜水的鸟儿在波中窥视，
如若发现动静就立即潜下水里；
对她的渴望他就这样敷衍了事。
可等她噘起嘴等他来把吻还上，
他却闭上眼睛把嘴向一边扭去。90
【散文体】听了她的誓言他抬了抬下巴，如同潜水的鸟儿在涟漪里窥探，一旦发现动静就马上往水里钻；她的满心渴望他就这样敷衍；
可是当她噘起小嘴儿等他来吻时，他却把两眼闭上，嘴唇也扭到了一旁。
16
匆匆路客在夏天炎热里跋涉，
嗓子冒烟也不像她要吻解渴。
她渴求自己的帮助，但求而不得，
就是泡在水里也难熄她的欲火：
“哦，可怜，”她开口说，“硬心肠小伙，95
我只求一个亲吻；你为什么羞涩？
【散文体】从未有哪个路客在夏天的酷暑里跋涉，口渴得只想喝水，不会像她一样渴望他心意回归。她寻求自己的办法，但是求而不得，即便在水里浸泡，她的欲火一样燃烧：
“唉，好可怜，”她开口说，“铁石心肠的小伙子哦，我只求你的一个亲吻；你为什么这样忸怩呢？
17
“我曾被人追求过，像我如今追你，
那人可是强悍而威武的战神，
在战场他不曾垂下他那强颈，
他攻无不克并且所向披靡，100
然而他曾是我的俘虏和奴仆，
乞求你唾手可得的这种东西。
【散文体】“我曾经被人追求过，如同现在我追求你，那人就是强大而威武的战神，在战场上他从来没有低下他强壮的脖颈，他攻无不克，指哪儿打哪儿；
可是他却曾是我的俘虏和奴隶，乞求得到你无须开口就能得到的东西。
18
“在我的祭坛上悬挂过他的长矛，
他斑驳的盾，和一往无前的头盔。
可他为了我学会了娱乐和跳舞，105
还有调情，嬉闹，闲荡，微笑和斗嘴，
他埋怨战鼓总是打响，旌旗经常飘红，
愿把我的酥胸当战场，我的眠床当营帐。
【散文体】“在我的祭坛上悬挂过他的长矛，锈迹斑斑的重盾，一往无前的战盔，并且为了我，他学会了娱乐和跳舞，调情、嬉闹、闲荡、微笑和斗嘴也样样在行，
他抱怨战鼓总是敲响，旌旗总是挂起，宁愿把我的酥胸当作战场、我的眠床视为营房。
19
“他这样一呼百应的人由我支配，
摆布他只用了一条红玫瑰链：110
他强大的力量虽然使硬钢变软，
对我的调笑的讥讽却只有奴颜。
哦，不是傲慢，不是你力量的自夸，
降伏战神的人却让你把魂儿牵。
【散文体】“他这样指挥千军万马的人由我摆布，我掌控他只需用一根拴玫瑰的红绳：他更强壮的力量让坚硬的钢铁服软，对我调笑的冷嘲热讽却听之任之。
哦，不是傲慢，不是夸耀你的力量，降伏战神的人却让你稳稳拿住了。
20
“将你的好看的嘴儿碰碰我的唇——115
尽管我的唇不够美，却也红艳——
那亲吻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
你在地上看见了什么？抬起头脸：
看看我瞳仁里，那里有你的美貌；
那为啥不唇对唇，既然已经眼望眼？120
【散文体】“让你俏丽的嘴唇碰碰我的双唇吧——尽管我的嘴唇算不上多美，却也是樱桃小口——那亲吻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你在地上看见了什么？把头抬起来：
看看我眼仁里，那里有你的模样；既然我们眼对上了眼，你为什么不唇对上唇？
21
“你是害亲吻羞吗？那请再闭上眼，
我也把眼闭上；这样白日如同夜间；
男女配双配对，爱情便让人销魂；
大胆寻求快活，我们的快活无人看见：
我们压住的紫罗兰，静静做铺垫，125
它们不会乱说，不懂我们正在热恋。
【散文体】“你是因为亲吻而害羞吗？那就再闭上眼睛，我也把眼睛闭上；这样白天就成了黑夜；男女配双配对，爱情让人销魂；大胆把快活追求，我们的快活没有人会看见：
我们压在身下的紫罗兰，安静地做铺垫，它们不会乱说，也不明白我们在做什么。
22
“你诱人的唇上柔软的绒毛显得
你还不成熟；但也许你味道正好：
及时行乐，别让好时光溜走；
自身的美不应该虚掷浪抛：130
艳丽的花朵不会一起竞放，
很短时间里就会凋谢消耗。
【散文体】“你挑逗的嘴唇上绒毛柔软，显然你还不成熟；不过你也许品尝起来很鲜美：有快乐就赶快享受，别让好时光悄悄溜掉；自身里的美不应该被浪费：
美丽的花朵不会一起怒放，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凋谢，损耗。
23
“我要是面恶，身臭，颜衰纹多，
乖戾，畸形，下贱，嗓音沙哑，
早衰，猥琐，类风湿又身体发冷，135
眼花，贫瘠，消瘦，干巴巴，
那么你可以罢手，因为我配不上你；
可我没有缺陷，你为什么对我害怕？
【散文体】“我要是生来就丑陋、恶臭、面老皱纹多；要是生来就乖戾、畸形、被人看不起、患了类风湿和怕冷病；要是生来眼花、贫瘠、干瘦，还干巴巴；
那么，你就及时罢手，因为我配不上你；但是我没有缺陷，你为什么还躲避我呢？
24
“我的额头你看不到一丝纹路；
我的两眼灰蓝，明亮，顾盼活泛；140
我的美丽恰如阳春一年一度，
我的皮肤柔软丰润，骨髓烧燃；
我细腻温润的手，凭你触摸感受，
你的手掌会融化，或如化掉一般。
【散文体】“你在我的额头看不见一丝皱纹；我双目蓝灰，明亮，活泛；我的美丽如一年一度的春天，我的皮肤温润丰腴，连骨髓里都有火气；
我细腻温润的手，你尽管触摸，包管你的手会化解，或者如化掉一般。
25
“让我讲话，我能让你的耳朵着迷；145
或者，如精灵一般，凌波而迅跑；
或者，如仙子那样，长披青丝，
在沙子上起舞，却看不见两脚：
爱情是烈火缩成一团的精灵，
没有下沉的沉重，却轻巧，升高。150
【散文体】“让我开口讲话，我能让你的耳朵听得入迷；或者，像精灵一般，在清波上行走；或者，如仙子那样，满头青丝飘飞，能在沙子上翩翩起舞，却看不见脚在行走。
爱情是一个凝聚成一团火的精灵，不是下沉的重物，而是很轻灵，只会节节升高。
26
“看我躺在身下这成片的樱草，
这些弱花朵如大树把我托住；
两只弱鸽子能带我飞过天空，
从早飞到晚，甚至我行乐的去处：
爱情就这般轻飘，好小伙，怎么会155
让你觉得它压得人不堪重负？
【散文体】“看看这片樱草，我躺在上面；这些柔软的花朵像强壮的大树把我托住；两只无力的鸽子会把我带往天空，从早上一直飞到夜晚，甚至去了我寻找乐子的地方：
爱情就是这般轻盈，甜蜜的小伙子，怎么你会觉得它让你承受不起呢？
27
“难道你自己的心爱上你自己的脸？
难道你的右手拉住你的左手相恋？
那样只能自我求爱，自己拒绝自己，
窃取你自己的自由反把小偷埋怨。160
那喀索斯因为自恋反把自己害，
终在小溪里亲吻影子把命了断。
【散文体】“难道你的心会爱上你自个儿的脸吗？难道你的右手会拉住你的左手谈恋爱吗？那只会是自己向自己求爱，然后自己拒绝自己，偷走了你自己的自由却埋怨小偷行窃。
那喀索斯因为自己热恋自己，终于害了自己，在小溪里亲吻自己的影子，溺水而死。
28
“火炬为点燃而制，珠宝为佩戴而做，
珍馐味道爽口，丽质招人喜爱，
花草为香味而生，树木能生长结果；
万物为自己生长，长成后反受虐待；165
种子从种子里生，美把美来栽培；
父母把你生，你有责任传宗接代。
【散文体】“火炬做好了是为了点亮，打磨珠宝是为了佩戴，珍馐吃来可口，丽质招人喜爱，花草为香味生长，健壮的树木开花结籽；为自己生长的东西，长成了会被砍伐。
种子从种子里长出来，美会把美来栽培；父母生养你一回，你有责任传宗接代。
29
“大地不断增长才能把你养育，
没有你的生育大地怎么有吃的？170
按照自然规律你必会得到养分，
等你死时你的后代可以继续；
这样，人虽死了，你死而犹生，
因为你的同类仍然生存在世。”
【散文体】“大地在增长才有你的吃喝，可没有你的生育，大地怎么得到供给？遵循自然规律你一定能得到养分，等到你去世的时候，你的后代可以接替你活着；
这样，人虽然死亡，可你死而又生，因为你的同类仍然活在这个世上。”
30
这番倾诉后相思的爱后开始出汗，175
因为阴影已从他们身边远离，
泰坦，在中午的炎热里有了倦意，
灼热的目光对他们狠狠看视：
恨不得阿多尼来给他赶车，
他代他与维纳斯来次亲密。180
【散文体】这番倾诉后苦恋的爱后开始出汗，因为阴影已经从他们身边移开，泰坦在中午的酷热里感到疲倦，用灼热的目光热辣辣地俯瞰：
恨不得阿多尼来给驱赶马车，他趁机代替他去和维纳斯来一次亲热。
31
这时的阿多尼，显得懒洋洋，
眼神沉重，幽怨，生厌的样子，
眉头紧锁，让好看的眼睛走了样，
如同云雾遮挡天空乌烟瘴气，
他黑起脸喊道：“呸！别爱呀爱的！185
太阳晒了我的脸，我得挪挪身子。”
【散文体】这时候阿多尼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眼睛发沉，发黑，十分烦气，眉头不禁拧在一起，漂亮的眼睛因此都不好看了，好像云雾遮挡了天空，黑压压的，
他阴沉着脸叫道：“哎呀，别爱呀恨的说个没完，太阳把我的脸晒坏了，我要挪挪身子。”
32
“唉，”维纳斯说，“小年轻，如此不客气？
什么像样的理由让你这样走开？
我来吹出天空般的气，让微风刮起，
把这照射的阳光的炎热变凉快：190
我用我的长发给你挡起阴凉，
要是头发也烫，我用泪水浇灭。”
【散文体】“唉，”维纳斯叹道，“年纪轻轻，就这样不友善吗？用这样赤裸裸的理由脱身走开吗？我来吹起天空般的气息，让轻风生起，把这照射的阳光的炎热变得凉快：
我用我的长头发给你挡起阴凉，要是头发也太烫，我就用眼泪来浇灭。”
33
“天上的太阳照射得炎热难耐，
看吧，我这样夹在太阳和你之间：
太阳照来的炎热令我很不舒畅；195
你逼人的目光又把我来烤煎；
要不是我寿数不老，这条命会在
这天上的和地上的太阳之间了断。”
【散文体】“天上的太阳把人晒得热死了，看看吧，我这样夹在太阳和你中间：太阳照来的炎热已让我很不舒服；你目光逼人又把我烤得厉害。
要不是我岁数还不老，这条小命早在这天上的日头和地上的日头之间闷死了。”
34
“你冷酷无情，像顽石，比钢铁还硬，
不，因为石头会风化，你却比顽石还硬？200
可你是女人的儿子，怎么能不懂得
什么是爱情？没有爱情会有什么绞疼？
唉，你母亲若把你生得如此狠心，
她还不如不生你，死个干干净净。”
【散文体】“你真是刀枪不入，如同顽石，比钢铁还硬，不，你比顽石还坚硬，因为石头会风化吧？可你是女人的儿子，怎么能不懂爱情是什么？没有爱情会有什么样的折磨？
哦，你母亲要是真的生就你这样的铁石心肠，那她还不如不生你就死个干净呢。”
35
“我怎么了，竟然让你这般生恨？205
我让你求爱其中还有什么大危情？
你是什么嘴唇接个小吻就会更坏？
说话，美妞，好好说，要不就别作声。
你亲了我一下，我来还你一个，
你若要两个，那算是一个双生。”210
【散文体】“我怎么了，竟会让你这样憎恨？我让你求爱还会招来什么大的危险吗？你是什么嘴唇，接一个吻就会有更坏的结果？说话，美妞，就好好说，要不就别吭声。
你给我一个吻，那我来还你一个就是了，你如果要两个，另一个是你的赚头。”
36
“呸，无生命的画儿，像石头一样冰冷，
笔功精良的偶像，像人形却无趣，死的，
一幅石像差强人意却只能一看了之，
东西像个男的，却不像女人生养的！
你不是男人，虽然长了一张男人的脸，215
因男人都爱亲吻，哪怕来自他们自己。”
【散文体】“啊呸，没有活力的画儿，像石头一样冰冷，无情，画工讲究的偶像，有个人形却枯槁，如死人，一幅差强人意的石像只能一看了之。东西像个男的，却不像女人抚养长大！
你算不上男人，尽管长了一张男人的脸，因为男人都喜欢接吻，哪怕来自他们自己。”
37
说着这话，她倾诉的舌头几度发硬，
一时无话只会把膨胀的情欲刺激；
红红的脸颊和一双怒目宣泄冤屈，
司管爱情，她却难了断自己的官司：220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想说话，
话未出口又被抽噎声阻止。
【散文体】这番倾诉中，焦虑的情绪搅乱了她诉说的舌头，高涨的情欲让她欲说又休；红红的脸颊和两只气愤的眼睛显示出她的冤屈，她掌管爱情，却难断自己的感情纠缠：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想诉说，话还没有出口又被哽噎阻断。
38
有时她摇摇头，随后又拉住他的手，
一会儿凝视他，一会儿看着地面；
有时她用胳膊将他搂抱得像彩带：225
她愿意搂抱，可他不愿意让她纠缠；
他只想使劲挣脱她的紧箍，
她连忙把纤指紧紧地相连。
【散文体】有时她直摇头，随后又拉住他的手，一会儿盯着他看，一会儿看着地面；有时她两臂像彩带一样把他紧抱：她愿意这样，可他却不愿意让她这样缠绕；
他一心想使劲挣脱她的搂抱，她赶紧把洁白的指头相互勾在一起。
39
“好宝贝，”她说，“你既被我拦这里，
紧抱在白净的臂里难以动弹，230
那我便是园林，你就是一只鹿：
你随地吃喝，山上山谷由你便；
先享用我的唇，要是这两座小山发干，
那就往下寻找，那里可有解渴的甘泉。
【散文体】“我的心肝，”她说，“既然你被我拦在这里，两条象牙般的胳膊把你紧紧抱住，动弹不了，那么我就是园林，你就是一只鹿儿：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吃喝，山顶山谷随你遍览；
先尝尝我的香唇，要是小山似的嘴唇发干了，那么你就往下踅摸，那里可有解渴的甘泉呢。
40
“在这园林的界内吃喝不用愁，235
谷底青草可口，平地的就更别提，
圆圆山丘隆起，灌木丛朦胧而蓬乱，
避身之所由你选，管他狂风与暴雨：
那才是我的鹿儿，因我是这样的宝地，
没有狗叫惊扰你，哪怕千声叫得急。”240
【散文体】“在这园林的范围里你吃不愁喝不愁，谷底的青草香甜可口，平地的水草丰美可喜，圆山丘或高或低，灌木丛或隐或现，茅草蓬乱，供你躲避狂风和暴雨：
这样一来，你才是我的鹿儿，在我这园子里享受吧，没有狗叫惊扰你，哪怕千声万声叫得欢。”
41
听了这番话阿多尼干笑了几声，
迷人的酒窝出现在脸颊的两边：
爱情造出这沟壑，如果他被杀死，
他可以埋在这深窝里，却也很简单；
可以预见，如果他真能躺在酒窝里，245
那，爱神在那里，他在那里不会真完。
【散文体】阿多尼听了这些话，干笑几声不以为意，脸颊两边却出现了两个酒窝：是爱情造出了这种沟壑，如果他遭遇不测，那他可以埋在这深窝里，简单方便；
不过可以预见，如果他真的能躺在这酒窝里，那么，爱神在那里，他在那里倒是不会真的死去。
42
喜人的深窝窝哟迷人的圆坑坑，
裂开它们的小嘴把维纳斯吸吮。
早已迷得发疯，现在如何会清醒？
一开始就打死，哪还用再次挥棍？250
可怜的爱后，陷在自己情网中，
偏偏就爱一张嘲笑你的面孔！
【散文体】这些可爱的洞，这些圆圆的迷人的坑，张开它们的小嘴儿把维纳斯吞咽。早已迷恋得抓狂，这时怎么能清醒呢？上手就要了人命，哪还用再次动手？
可怜的爱后，深陷在自己的情网中难以自拔，怎么就爱上了一张嘲弄你的脸啊！
43
她这下有哪条路转向？有何话讲？
她的话说完了，哀求不断增加；
光阴在流逝，她的情郎要离去，255
在扣紧的玉臂里使劲地挣扎。
“可怜吧，”她求道，“行行好，心软点！”
可他挣脱了羁绊，直接跑向了骏马。
【散文体】这时，她还有哪条路可以转弯？还有什么话好讲？她的话已经说完，她哀求了又哀求；时间在流走，可她的意中人还是要离去，在她的搂紧的两臂里用力挣脱。
“可怜可怜吧，”她哀叫道，“行行好，有点怜悯心吧！”可是他到底挣脱了她的搂抱，离开她向马跑去。
44
可，看，不远的前面有一片灌木林，
一匹育种小马，健壮，年轻而傲气，260
阿多尼的马儿见了急得刨蹄子，
不住地撒欢，响鼻，扯起嗓子长嘶：
却见那强壮的坐骑，虽然紧系树桩，
却挣脱辔头，径直跑过去一起嬉戏。
【散文体】可是，快看，不远的前面那片矮树林旁有一匹发情的小母马，性感，年少，意气风发，阿多尼的马儿见了心花怒放，蹄子乱刨，不停地撒欢，喷鼻子，大声嘶鸣：
于是，那匹强壮的坐骑，尽管拴在树桩上，却挣脱了缰绳，径直跑过去一起做伴。
45
那公马威武地腾起，长鸣，尥蹶子，265
终于把它腹下的肚带生生地挣断；
坚硬的大蹄子把负重的大地踩踏，
大地深处发出轰鸣如同天雷震撼。
结实的牙齿将铁嚼子咬成碎段，
掌控了那些控制它的笼头嚼子。270
【散文体】那匹公马威风凛凛地跃起，长嘶，活蹦乱跳，转眼就把它肚子下面的腹带挣脱了；结实的大蹄子把负重的大地踩碎，大地深处发出了轰隆隆响声，如同老天在打响雷。
它的牙齿生生地咬断了铁嚼子，这下控制住了方才控制它的那些东西。
46
它竖起耳朵；抖动编饰的垂鬃，
它那厚实的鬃毛这时直立如冠；
鼻孔把气吸入，又猛地喷出来，
像一座炼铁炉，它把雾气发散；
它的怒目，如烈火般闪闪有光，275
把它的勇气和高涨的情欲展览。
【散文体】它把耳朵竖了起来；把编花的垂鬃瑟瑟抖动，它那蓬松的鬃毛这时直立如冠；两个鼻孔把气吸入，又猛烈地喷出来，宛如一座炼铁炉，它把雾气发散；
它的眼神，像火焰一样不满地燃烧，热烈地展示它的勇气和高涨的情欲。
47
它时而碎步小跑，仿佛在清点步数，
尽显温柔的威仪和谦卑的傲气；
它时而腾空跃起，恰如龙腾虎跃，
那样子好像说：“看哪，我力气无比，280
这一手就是为了吸引你的眼球！
一旁站立的俏母马你可看仔细。”
【散文体】它一会儿小步奔跑，仿佛在数步点，把那温柔的威仪和谦卑的傲气展露出来，一会儿前腿腾空，又蹦又跳，那样子像说：“看吧，我浑身都是力气，
这一手就是为了吸引你的眼球！一旁站立的漂亮母马儿，你可要看仔细了。”
48
也不管它的骑手还生不生气，
主人讨好的“唷哟”或“吁啊”有何用？
你用马缰勒还用马刺踢谁在乎？285
鞍套奢华或者马具讲究谁看中？
它目中只有情人，目无他顾，
它高傲的视野里只有爱情。
【散文体】它一点不管它的骑手生不生气，主人讨好的“得得”或“驾驾”谁爱听？你用缰绳拉、用马刺踢谁在乎？鞍子奢侈或者马具讲究谁看得中？
它只盯着情人看，其他它一概不屑多瞅，它高傲的视野里别的什么也没有。
49
看，画家想要超越真实生活，
惟妙惟肖地画出完美的坐骑，290
他的艺术就要敢于挑战造化，
仿佛死的比活的还得有朝气。
因此，这匹公马超越了普通的马匹，
身姿、勇气、色泽、步子和骨骼都不低。
【散文体】看吧，当一个画家要超越真实生活，生动地画出比例匀称的马儿，那么他的艺术必须和造化的功夫有一拼，仿佛死去的应该超过活着的；
因此，这匹公马超出了普通马，身姿、勇气、色泽和步子都非同一般。
50
蹄子阔，骨节圆，距毛粗长，295
阔胸，圆眼，小头和大鼻孔，
高冠，短耳，直腿又善于奔跑，
鬃稀，密尾，丰臀并皮毛软松：
看吧，良马具备的它应有尽有，
只是傲气的背上少个傲气英雄。300
【散文体】蹄子圆大、骨节短紧、距毛又粗又长；胸脯阔达、眼睛圆溜、头小而鼻孔大；额高、短耳、直腿且善于奔跑；鬃毛稀疏、尾毛密实、臀部丰满，皮毛还很松软：
看看吧，良马具备的良好品质，它应有尽有，只是骄傲的背上少一个骄傲的骑手。
51
它时而狂奔远处昂首凝目；
时而因一根羽毛飞舞吓一跳；
告诉风儿它准备就绪的起点，
它是跑还是飞无人能知道；
因为风在它的鬃和尾中呼啸，305
吹拂着毛发，好像羽翅在扶摇。
【散文体】它一会儿向远处狂奔而后昂首凝视；一会儿它因为一根羽毛飞舞吓了一跳；它告诉风儿它这时准备好了出发地点，可它是奔跑还是飞行无人能知道；
因为风在它的鬃毛和尾毛里呼啸，吹拂着毛发，好像长了羽毛的翅膀在扇动。
52
它看着情人并且向情人长嘶；
情人立刻响应仿佛知道它的心思：
很得意，一如女人，看见它来求爱，
表面装出生气了，貌似不相视，310
厌烦那种爱，鄙夷送来的热情，
见它要上身便尥起蹄子向它踢。
【散文体】它看着情人，向情人发出嘶鸣；情人立刻回应，仿佛知道它的心情：情人看见它来求爱心中窃喜，像女人一样，外表却做出生分的样子，看上去不友善，
情人好像不屑它的爱，对它表示的热情看不上，见它还要上身做爱，就向它尥蹶子。
53
随后，它像个很郁闷的情郎，
它垂下它的尾巴，如坠落的羽毛，
为欲火熔化的屁股遮遮凉，315
踏着蹄子怒冲冲把小蝇来咬。
它的情人对它的囧样儿很清楚，
变得柔和起来，它的怒气顿时消。
【散文体】接下来，它像个情场失意的情郎，摇动下垂的尾巴，好像飘落的羽毛，给蠢蠢欲动的屁股降降温，怒气冲冲地乱踏蹄子，向一只只可怜的蝇子咬去。
它的情人对它的怒气很清楚，顿时柔和了几分，它的怒气才有些消除。
54
它生气的主人忙着去把它捉拿，
这时，看，那未骑过的马，好惊慌，320
因为怕被逮着，急忙躲开了他，
去跟情人亲热，把阿多尼一边晾。
它们来了疯劲儿，跑向树林去躲藏，
受惊的乌鸦在它们上面飞来飞往。
【散文体】它的主人很生气，东跑西颠地要捕捉它，这时候，看哦，那没有人骑过的母马受了惊，因为害怕被逮住，急忙躲开了他，赶去与情人幽会，把阿多尼闪在了一边。
它们于是疯跑起来，到树林那边去躲藏，受惊的乌鸦这时在它们头上飞来飞去。
55
阿多尼很生气，无奈坐在地上，325
骂他的混账畜生对管教不服：
这下又一次出现了大好时机，
让苦恋的爱后有幸把情话说出；
因为恋人们说，委屈会多三倍，
一旦满腔情话不能好生倾诉。330
【散文体】阿多尼因为恼怒气鼓鼓的，一下子坐在地上，骂他的马儿暴躁不听话：这时候，幸福的机会又一次来临了，让苦恋的爱后有机会把情话诉说；
因为恋人们都说，如果有情话不让痛痛快快讲出来，他们的一肚子委屈会增加三倍。
56
堵上的火炉，拦住的河流，
火会烧得更旺，水会涨得更高。
这好比隐藏起来的一腔忧愁；
情话尽情地倾吐，爱火暗暗减少；
心灵的律师一旦缄默无语，335
当事人无奈，只有绝望的懊恼。
【散文体】火炉被生生地封住，河流一下子被阻断，燃烧会更厉害，水流会更湍急。隐藏的相思可以说就是这样子；情话该说的说出来，爱火才会慢慢缓解；
然而，当心灵的律师一旦不再申辩，那么当事人就只有垮掉，对申述感到绝望。
57
阿多尼见她走来，愤怒开始升温，
仿佛奄奄一息的余烬风中复燃，
他用帽子遮住他那愤怒的眉头；
心情烦乱地盯着枯燥的地面，340
对她的近在咫尺毫不在意，
分明就在眼前却不屑一看。
【散文体】阿多尼看见维纳斯走来，心中的愤怒又来了，好像垂死的余烬借助风力又燃烧起来，他用帽子把额头挡住，盯着无聊的土地，心里乱糟糟的，
分明看见她就在跟前，却毫不在意，就是不肯看一眼，视而不见。
58
哦，什么样的情景，看去倒也有趣，
她悄没声地走近了那个小倔爷！
看出来她的脸色如烽火燃起，345
时而白时而红二者短兵相接！
眼见她的脸色苍白，转眼之间
一片火红，好像闪电从天飞掠。
【散文体】哦，那是什么景象，看去倒也好玩，只见她怯生生地走近了那乖戾的男孩！你能注意到她的脸色好像烽火燃起，一会儿苍白，一会儿赤红，两种颜色此消彼长！
眼看她的脸色很苍白，转眼间就满脸通红，好像闪电从天空袭来。
59
这时她正好来到他坐的地方，
如同恭顺的情人双膝跪下；350
用一只纤手把他的帽子掀起，
另一只手轻触他柔软的脸颊：
他柔软的面颊任她软手触摸，
如同新下的白雪填平坑洼。
【散文体】这时，她刚好来到他坐的前面，像听话的情人一样跪下来；她用一只素手把他的帽子掀开，另一只柔软的手抚摸他柔软的脸：
他柔软的脸面只好让她的柔软手抚摸，如同新落地的白雪把坑洼填平。
60
哦，四目相视像在打一场大战，355
她的两眼向他的两眼脉脉求爱；
他的眼睛看着她的却像视而不见；
她的眼睛传情不断，他则蔑视不睬：
整出哑剧演出中他表演得很差，
她的两眼如雨下，像给合唱添彩。360
【散文体】哦，他们四只眼睛仿佛在打一场大战，她的眼睛向他的眼睛不住地求爱；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的眼睛传情不断，他的眼睛却充满鄙视不予理睬：
整出哑剧演出中，他的角色表演得很不像样；她的两眼泪水涟涟，像齐声合唱。
61
这时她轻柔地拉起他的手，
如白雪把一朵百合花合抱
又如象牙嵌入了石膏圈；
洁白的朋友把洁白的对头缠绕：
这场美丽的对峙有攻有守，365
宛若两只银鸽不断地口交。
【散文体】这时，她温柔地拉起他的一只手，好像一朵百合花被白雪围住，又好像一根象牙包进了石膏箍里；洁白的朋友把洁白的敌人紧紧拥抱：
这场美丽的战争有的主动有的被动，好像两只银色的鸽子卧在那里口口相对。
62
她的思想动力又开始运转起来：
“啊，最漂亮的过客也有生有死，
但愿你和我一样，我若是一男子，
我的心如你一样全，我的伤似你的心；370
只要你甜甜一眼，我就给你消疼，
哪怕搭上我的身体也要治愈你。”
【散文体】她的思想引擎又开始发动了：“哦，生死轮回的最漂亮的过客，但愿你和我一样，我要是一个男人，我的心像你的心一样完好，你的心却是我的伤口；
只要你甜蜜的一眼帮助我，我就能让你身心健全，就是搭上我的肉体治愈你也在所不惜。”
63
“放开我的手，”他说，“拉手为哪般？”
“还给我的心，”她说，“才会把你的手还。
哦，我会给的，除非你狠心让我也狠心，375
可一旦狠心，它就不在乎柔软的感叹：
情人的苦叹我再不会往心里去，
因为阿多尼的心把我的心改变。”
【散文体】“快把我的手放开，”他说，“为什么你要把我的手死死拉住？”“快把我的心归还吧，”她说，“你会得到你的手；哦，把心给我，要不你的狠心会把我惹得也下狠心的：
那时情人的深深的叹息我永远不在乎，因为阿多尼的心让我的心肠变硬了。”
64
“不害羞，”他喊道，“放开，让我走！
我白天的快活全白搭，马儿也挣脱，380
都是因为你胡来，我和马儿两分开；
我求求你快走开，留我这里躲一躲；
因为我满脑子转，心在想，心好乱，
不知如何让我的马躲开那匹骚货。”
【散文体】“不知羞耻，”他叫喊说，“快放开，让我走！我一天的快活都完了，马也不知去向，这都是因为你胡搅蛮缠，我和马儿才各自一方；我求求你快走开，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因为我满脑满心都在盘算，怎么才能让我的好马和那匹母马分开。”
65
她于是答道：“你的马，走得对，385
它是顺应了甜美情欲的相邀，
情欲是一团需要冷却的炭火；
要不然，火力被封住，会把心来烧。
海深终有底，欲深不可探，
雄马追母马，蹊跷却自然。390
【散文体】她回答说：“你的好骏马，它应该走，它是顺应了热烈情欲的热烈引导，情欲是一团必须冷却的炭火；要是不冷却，火力被闷住，终会把心火点燃的。
大海是有底的，但是无底的欲火却没有；所以，你的骏马一走了之一点不奇怪。
66
“它拴在树下，站那里多像匹驽马，
只因被一条皮缰捆得无法动弹！
可它一见情侶，它春情一下爆发，
不管不顾地把精美的缰绳挣断，
拱起的脖颈把绊羁甩往一边，395
它的嘴，背和胸从此自由涣散。
【散文体】“站在那里像驽马，是因为拴在了大树上，被一条皮子做的缰绳捆绑得服服帖帖，可是它见到情人时，它青春的活力一下爆发，鄙视地把精美的缰绳挣脱，
它拱起脖子把可恶的辔头甩向一边，它的嘴、它的背、它的胸，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67
“谁看见情人躺在裸露的床上，
雪白的肌肤让白床单也羞红，
但是，在眼前的美色看不尽时，
别的器官见了哪会不为所动？400
严寒的天气里遇上热火，
胆子再小也敢往火前拱。
【散文体】“谁看见情人躺在赤裸的床上，皮肤雪白，映衬得白色的床单黯然失色，但是，当贪婪的眼睛看够时，别的器官哪会不瞄准目标享受一番？
谁会那么胆小，不抖起胆子凑上去，在天寒地冻时，烤火取暖？
68
“我为你的马说话，甜小伙；
学学它吧，我衷心地恳求你，
快活到跟前就该乘机逮住它；405
就是我不说，这马也是你的前例：
啊，学学恋爱吧；课程很简单，
一旦学到家，永远不会再丢弃。”
【散文体】“我来为你的马儿说几句，温情的小伙子；快学一学它吧，我诚心地恳求你，快活既然送到跟前，就应该好好消受一番；就是我不说，马儿的所做所为也应该教会你：
哦，学会恋爱吧；课程很简单，一旦学到手，便永远不会忘记了。”
69
“我不懂爱，”他说，“也不想懂。
除非爱是野猪，我才有心追去；410
爱多数靠借来，我不愿欠这种债；
我的爱对爱是让爱丢人献丑的；
因为我听说恋爱是死神的一条命，
命里有笑也有哭，不过就是一口气。
【散文体】“我不懂恋爱，”他说，“也不愿意懂得它，除非恋爱是一只野猪，我才去追它；恋爱多数是靠借的，我可不愿意欠人债。我对恋爱的爱，是让恋爱现丑的爱；
因为我听说过，恋爱是死神那里的一条命，命里有笑也有哭，可终归不过是一口气。
70
“衣服还没有做成形谁会穿身上？415
一片花瓣没长成谁会去把花摘？
生长的东西要是很少部分受伤害，
到了盛期也凋零，到时也难成材。
小马年幼时如果驮鞍驾辕，
那迟早会伤元气强健不再。420
【散文体】“衣服不成形，也根本没做成，谁会往身上穿？一片花瓣还没有长成的花苞谁会去采摘？生长的东西即使很少的部分受了伤害，那么到了旺盛的时候也会出问题，最终也不会有什么价值。
小马儿小小年纪如果去驮东西和拉车，会早早把元气伤害，再也强健不起来。
71
“你扭疼了我的手；我们快分开，
别再纠缠这无聊的话题，这枯燥的词：
快撤离你的包围，我的心不领情；
对爱情的叫喊，城门是不会开的。
放弃你的誓言，假泪和奉承话，425
决心防守处哪会怕大炮的攻击。”
【散文体】“你狠狠地抓住我的手，把我弄疼了；我们赶快分开吧，别总离不开这个没有意思的话题，说些无聊的话：从我这颗不屈的心周围撤去包围吧；对爱情的警告，城门是不会敞开聆听的。
快放弃你的誓言、装出来的眼泪和奉承话，一颗硬心肠守住的地方，大炮是攻不破的。”
72
“天哪，你会讲话？”她说，“你也有舌头？
哦，但愿你没讲，或权当我没听！
你的歪调调反倒使我双倍难受；
我早已负重在身，这下重上加重：430
悦耳的噪音，难听的天籁之声，
耳朵的优美曲子，却把人心刺痛。
【散文体】“天哪，你还会讲话？”她说，“你也有舌头？唉，还不如你不讲，就当我没有听见！你这美人鱼的声音反倒让我倍感难受；我早已经负重在身了，这下又给我添加了重量：
悦耳的和谐之声，比天籁之声还难听，耳朵的深沉甜蜜的音乐，却给心灵带来深痛的创伤。
73
“我要是没有眼睛，耳朵也许会
喜爱那种内在的看不见的美，
我要是耳朵聋，你外在的东西435
也许会令我每样敏感神经受惠：
哪怕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
我也会触摸你和你相爱相随。
【散文体】“如果我没有眼睛只有耳朵，那么耳朵或许会喜爱那种内在的看不见的美；如果我的耳朵聋了，你外在的那些部分也许会让我每个敏感的部分感动：
哪怕我没眼睛没耳朵，不能听，不能看，我也会触摸你，和你陷入爱河。
74
“如果说，触觉也不让我受益，
而且我又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摸，440
除了嗅觉我什么也不具备，
但是我对你的爱仍然一样多；
因为你脸上的英气四处飘散，
我便能闻到滋润爱的香气很多。
【散文体】“假如说，触觉也不让我得到好处，加上我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触摸，除了嗅觉我别无他有，那我对你的爱也一样多；
因为从你脸上英气的四处散发中，我闻一闻便能知道养育爱的那些香气飘来。
75
“但，哦，你已是四觉的奶娘，445
又给味觉准备了什么宴席！
盛筵迟迟不散它们能不嘴馋？
还吩咐门神把门和窗加倍锁起，
不让妒嫉，那个讨厌的食客来，
他一旦溜进，还不把宴席搅局？”
【散文体】“可是，哦，你给味觉又准备了什么宴席，尽管你已经是四觉的保姆和奶娘了！宴席一直持续，它们能不希望分享吗？还会吩咐疑虑之神把门窗加倍关上，
不让那个嫉妒之神、讨厌的食客入门，一旦悄悄溜进来，还不把宴席搅黄了？”
76
再一次张开红宝石似的嘴唇，
阿多尼又要口无遮拦讲毒语，
如同早上红霞，总是会预兆出
海上发生灾难，陆地要来暴风雨，
牧人有忧患，鸟儿临大难，455
牧主和牛羊会被风雨袭击。
【散文体】那张红宝石般的嘴要再次开口，阿多尼的讲话会让甜蜜的通衢都屈从，如同早上的红霞，一向只会预告海员面临海难，陆地上有暴风雨到来，
牧羊人操心羊群，鸟儿关注苦难，牧主和牛羊都有大风大雨的危险。
77
这些坏兆头她早警告一番：
仿佛大雨来前狂风必定多，
或如狼嗥前会先露出牙龇，
或如浆果染色前会先胀破，460
或如要命的子弹马上要出膛，
他话还没出口，她早知说什么。
【散文体】这种不好的兆头，她早有先见之明：比如大雨来前大风会先起，比如狼嚎前会把牙齿先露，比如浆果弄脏衣袋前会先破裂，
比如要命的子弹总会射出枪膛，他还没有把话说出来，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78
看见这种神色她瘫倒在地上，
因为神色谋杀爱也能让爱复苏；
皱眉能伤害人而微笑能抚平伤口，465
幸运的破产，有爱就会重整旗鼓！
傻小子，见状以为她气绝身亡，
急忙拍她的脸颊，直到红晕来补。
【散文体】维纳斯看见阿多尼的神色，一下晕倒在地上，因为神色杀死爱却也能让爱复苏；皱眉能伤害人，但是微笑可以抚平伤口，幸运的破产，有了爱便会从头再来！
那傻小子，见她倒地以为她气绝身亡，赶紧拍打她的脸颊，直到拍得那脸色红润起来。
79
这虚惊使他改变了新的念头，
因为他本想把她痛斥一气，470
狡黠的爱却出面巧妙阻止：
智慧来得巧，正好把她救起！
她躺在草地上仿佛遭到突袭，
是他的气息让她又有了活力。
【散文体】这场虚惊让他改变了刚刚萌生的念头，因为他本想把她痛斥一顿，狡猾的爱却及时巧妙地阻止了：巧智来得正好让她安然无恙！
她躺在草地上仿佛遭到乱刀砍劈，是他的气息让她的生命又有呼吸。
80
他掐她的鼻子，又拍她的脸蛋，475
握曲她的指头，把把她的血脉，
搓捏她的嘴唇；他使出成千招数
补偿他狠心给她带来的伤害：
他亲吻她；而她，心里好欢喜，
让他吻到底，真想永远不起来。480
【散文体】他拧她的鼻子，拍打她的脸蛋，握曲她的手指，用心把她的脉搏，还抚摸她的嘴唇；他使出了百般招数来补偿他狠心给她带来的伤害：
他亲吻她，可她呢，心里那个美滋滋，多想永远不起来，让他一直亲吻下去。
81
忧愁的黑夜这时终见了白日，
她两只湛蓝的眼帘费力开启，
恰如朗日，身着崭新的衣裳，
给清晨活力并让光明照耀大地；
好像晴日在天空光荣绽放，485
她的眼把面容映照得好艳丽。
【散文体】愁闷的黑夜这时终于见了白日，她那两只蓝眼睛吃力地睁开，正如明亮的太阳，披上了簇新的衣裳，给早上带来活力；
让明亮的太阳照耀大地，她的眼睛把面容映衬得十分美丽。
82
她的目光在他的净脸上定住，
仿佛那些目光从他脸上借光。
这样的四盏灯从不会聚在一起，
可惜他两眼被额头的愁容遮光；490
但她的眼，透过晶亮泪珠依然发亮，
像皓月在夜间的水中发出的银光。
【散文体】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没有须毛的脸上，仿佛那些目光是从他的脸上借得的。如果不是他的两眼被额头的愁容罩上，那么这样的四盏灯从来不会聚集在一起；
但她的眼睛，在晶亮的泪珠下依然熠熠有光，如同月亮在夜间的清水里发出的光芒。
83
“噢，我在哪里？”她问，“地上还是天上？
被大海淹没，还是被大火燃烧？
几时了？是早晨还是黑沉沉的夜间？495
是欢乐地死去，还是一心渴望活好？
可我活着，生命成了死神的烦恼；
但我死了，死神倒会活得逍遥。
【散文体】“哦，我身在哪里？”她问道，“是在地下还是天上？被海洋淹没了，还是被大火燃烧？什么时候了？是早上还是无聊的夜间？是欢乐地死去，还是欢乐地渴望活着？
然而现在我活着，生命让死神感到烦恼；可是我要死了，死神就会活得自在。
84
“哦，你果真杀了我；再杀死我一遭，
你的眼睛是狡猾的老师，有你的狠心，500
教它们对人耍手段并冷嘲热讽，
已把我这可怜的心灵深深蹂躏；
我这眼睛，是它们爱后的真向导，
但为了你可爱的嘴，别的再不当真。
【散文体】“哦，你真的杀死了我；快再杀我死一回吧，你的眼睛是狡猾的老师，有你的狠心作祟，教会他们对人耍手段，讥诮，已经把我这可怜的心深深地伤害；
我这眼睛本来是它们爱后的真正向导，但是为了你可爱的嘴唇，别的再不看一眼。
85
“但愿它们长吻，只为我得救！505
哦，愿它们的红色永远不褪，
愿它们永不褪色并永葆青春，
在这多灾年月也能避邪躲秽！
那星相学家，书写生死簿的人，
会说是你的气息把瘟疫逼退！510
【散文体】“为了让我得救，愿我们的嘴唇长长地亲吻！哦，愿它们的红润永远不会褪色，愿它们长久并且永葆青春，在这多事之秋也能躲避病瘟！
那深谙生死簿的星象学家，会说是你的气息把那瘟疫吹散的。
86
“纯洁的唇，在我的柔唇留下软印，
为得到你的吻印，我应付出什么？
我把自己卖掉都心甘情愿，
你买入或出钱充分利用这生意；
你要是做成生意，又怕节外生枝，515
那就用吻印把我火漆似的双唇封死。
【散文体】“纯洁的嘴唇，快在我的柔软的嘴唇上留下甜蜜的封印吧，为得到你的吻印，有什么生意要我做呢？我把自己卖掉都心甘情愿，你买进或者付费充分利用这笔生意吧；
如果做成生意还担心节外生枝，那就用吻印把我火漆般的双唇封上好了。
87
“买走我的心，只用上千个吻；
你只需闲暇时一个一个偿还。
你的双唇触碰我千下算得什么？
亲吻还会说得容易做起来难？520
假如，不能按时还，吻债就翻一番，
那也不过两千吻，那也能叫麻烦？”
【散文体】“买走我的心，只用上千个吻就行；你只用闲暇时一个接一个吻偿还。你的嘴唇轻轻触及我的嘴唇算得什么？亲吻难道不是说得快吻得也快吗？
比如说，要是不能按时还上，那么吻债就得翻倍，不过那也不过两千个吻，那点麻烦算什么？”
88
“美丽的爱后，”他说，“你若对我专情，
眼见我不领情，那怪我还年少，
我不了解自己前，你了解也难，525
没有渔夫不想把小鱼儿捕捞：
梅子熟了会落地，青梅长得自牢靠，
梅子青时采来吃，准会把牙齿酸倒。
【散文体】“美丽的爱后，”他说，“你要是对我有什么爱情，见我总是闹别扭，就怪我年少不懂事吧，我连自己都不了解，你了解我也困难，捕鱼的谁都想把小鱼儿捕捞：
梅子成熟了就会落地，青梅长得很牢靠，要是把青梅采来吃，那会把牙齿酸坏的。
89
“看，这世界的老爷儿，步子疲惫，
它照耀了一天已经沉落西边；530
猫头鹰，夜里传令官，尖叫‘夜深了’；
羊群归圈忙，百鸟宿林欢，
黑魆魆云块把苍天掩藏起来，
是在招呼我们告别和道晚安。
【散文体】“看，这世界的太阳，步子迟缓，它白天赠送热量的任务在西边完成；猫头鹰，夜晚的传令官，尖叫道：‘夜很晚了’，于是羊群赶往圈里，鸟儿飞向树林，
黑衣般的云块遮蔽起苍天，是在招呼我们，和我们道晚安。
90
“现在我来说‘晚安’，你也说晚安；535
你若开口说晚安，我会把一个亲吻还。”
“晚安，”她连忙说；他还未把“再见”说，
早把分别应有的甜蜜往上献：
她双臂把他的脖子温馨地抱一下，
随后他们似乎难分难舍，脸贴脸。540
【散文体】“这时我该说‘晚安’了，你也说晚安好了；你要是说声晚安，你会得到一个吻。”“晚安，”她随后就说；他还没有把“再见”说，就已经把分别时送上的甜蜜小费送上来：
她两条臂把他的脖子深情地抱了抱，随后他们好像难分难舍，脸贴在脸上。
91
他感到气短憋闷时只得向后退避
那琼浆玉液，那甜珊瑚似的红唇；
那宝贵的味道，她饥渴的嘴唇很知道，
它们享受很投入，可还是抱怨不充分；
他感觉她吻得紧，她却觉得远不够，545
他们的嘴唇贴得紧，倒在地上还相连。
【散文体】到后来，他感觉气短，很不爽快，便往回吸取那天国来的湿润，那甜珊瑚般的嘴唇，那种醇厚的味道，她饥渴的嘴唇很识趣，享受了又享受，可还是抱怨没有享受够；
他感觉他们亲吻很充分，可是她觉得差得远，他们嘴对嘴贴得紧，于是就双双倒在了地上。
92
这下勃生的情欲逮住了屈从的猎物，
她吻得如饕餮汉，还永不知餍足。
她的双唇是征服者，他的嘴认输，
要付多少赎金进犯者一概不怵；550
她秃鹫般的贪欲把价提得过高，
她要把他嘴唇的珍宝统统扣住。
【散文体】这时快来的欲望已经抓住了服从的猎物，她亲吻得像饕餮汉，永远也不满足。她的双唇是征服者，他的嘴唇只好顺从，要付多少赎金，袭击者都照收；
她秃鹫般的贪欲把价钱抬得过高，她就是要把他的嘴唇的珍宝都吮吸干净。
93
这下领略到战利品的美妙，
她十分放浪地开始袭击；
她的脸流汗冒气，热血沸腾，555
放纵的情欲煽起颟顸的勇气，
一切都忘在脑后，将理性往后排挤，
忘记了羞颜难当，名誉也完全不计。
【散文体】感觉到了战利品的芳醇的味道，她贪欲猛涨，开始出击；她的脸上又是汗又是热气，热血偾张，不加约束的情欲刺激了颟顸的勇气，种下了遗忘病根，把理性排斥在后，也不记得害羞脸红过，连名誉都在所不惜了。
94
她的紧搂使他燥热眩晕疲惫，
如野鸟被过分玩弄野性变衰，560
又如捷足鹿儿被追得疲于奔命，
又如任性的婴孩被哄得很乖，
他时而顺从，时而极力挣扎，
而她使尽风流，却仍意犹未尽。
【散文体】他感觉燥热、晕眩、疲惫，只因她搂得太紧，好像一只野鸟被过分把玩而十分顺从，又像跑得飞快的鹿儿被追得疲惫不堪，又像任性的娃娃被哄得乖乖的，
他一会儿顺从，一会儿用力反抗，可她耍尽了手段，仍然感到不能称心如意。
95
什么凝固的蜡烛不怕高温，565
不是最后一碰就软泥一摊？
无望的事情往往冒险一遭，
深陷爱河，擅自行动不顾不管：
情爱眩晕不似苍白的懦夫，
选择最难求的求爱才最欢。570
【散文体】什么样凝固的蜡烛不怕加温，不是坚持到最后一刻一碰就软泥一摊？没有希望的事情往往孤注一掷，深陷爱河时率性而为最是常态：
情爱的眩晕不像吓得面色如土的胆小鬼，当他选择最难得的东西时求爱才最孜孜以求。
96
在他眉皱时，唉，如果她退让，
那她就很难品尝到他的唇香。
恶语与皱眉哪会把情人屏退；
玫瑰虽然满身刺，一样有人去采芳！
如果美人上了二十道大铁锁，575
情人还是会打开铁锁去品尝。
【散文体】在他皱起眉头时，哦，她要是适可而止，那她就无法从他嘴唇上吮吸到甜香。情人绝不会因为说话难听、脸色阴沉就罢休；玫瑰长就一身刺，照样有人去采摘！
如果美人被二十道大铁锁锁住，那么情人也还是会打开铁锁，最后去把她们弄到手。
97
她心生怜悯不想再把他强留；
可怜的傻小子恳求她放他走。
她决意不再对他强行扣留，
与他道别，要他别把她的心弄丢；580
对此，凭着丘比特的箭她发誓，
她的心早在他的胸中安全保有。
【散文体】这时出于心疼，她不能再把他强留；那可怜的傻小子恳求她放他走：她拿定主意不再把他扣留；跟他说再见时，要他好好守护她的心；
对此，她早凭着丘比特的弓起誓，他从此在心里带上她的心，好好地藏在他的胸间。
98
“甜蜜小伙子，”她说，“今夜相思难消，
因我的相思心让我的两眼瞩目。
告诉我，情郎，明日是否相会？585
说，我们相会吗？你是否去把约赴？”
他告诉她不行，说明日他要
和几个朋友去出猎打野猪。
【散文体】“可心的小帅哥，”她说，“今天晚上我要在相思里苦熬，因为我的苦恋让我的两眼合不上。告诉我，情郎，我们明日是否会幽会？快说，我们相会吗？我们相会吗？你会把约定定下来吗？”
他跟她说，不行；明天他打算和几个朋友去打野猪。
99
“野猪！”她惊叫一声；脸色顿时煞白，
如同亚麻布盖在那桃红的脸颊，590
脸上一下无血色，她听说了直打战，
她张开两臂忙将他的脖子紧抓：
她使劲下坠，仍吊在他的脖子上，
他压在她肚上，她便仰身迎合他。
【散文体】“野猪呀！”她惊叫道；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好像一块亚麻布罩在她那红红的脸上，脸上没有了血色，因她听他说了去打野猪吓得直哆嗦；她张开两臂把他的脖子紧紧拥抱：
她吊起身子往下拽，吊在脖子上不松手，他倒下压在她的肚子上，她则顺势仰身躺在了地上。
100
这时她完全陷入了爱欲中，595
她的骑士骑身上似烈火干柴：
所有想象的好事她要验证一番，
他没有把她搞，尽管骑上身来；
她的苦恼比坦塔罗斯还糟，
身在极乐世界里却在苦苦挨。600
【散文体】这时，她完全处于爱欲中烧的状态，她的骑士骑在身上，好像干柴填在烈火里：她的所有想象似乎就要成为现实；可他骑上身来不入港，只是空架在身上；
她的苦楚比坦塔罗斯还糟糕，好事就在身下，快活却品尝不到。
101
仿佛可怜的鸟，见了画中葡萄，
两眼都看饱了，肚子却没有东西；
她就这样在煎熬中苦恼万分，
如饿鸟的眼睛徒劳地看着果子。
她从他那里得不到热烈的快活，605
不得已吻了又吻欲将欲火勾起。
【散文体】好像可怜的鸟儿，被画中的葡萄欺骗，眼睛看得真切，肚子却得不到东西，她就这样在这不幸中苦恼万分，好像可怜的鸟儿无助地看着浆果。
她从他那里得不到热烈的享受，她为了逗弄起欲火继续亲吻。
102
可一切都白搭，好爱后，就是不如愿：
她把能使出的手段都尽数安排；
她的痴情本应该有更高的酬报，
她是爱神，她爱，她却得不到爱。610
“行了行了，”他说，“你死缠我；放我走：
你这样一直缠磨我就是瞎胡来。”
【散文体】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好爱后，事情就是不能如意：她把一切手段都派上了用场；她一直哀求应该有更大的报酬，她是爱神，她爱人，人却不爱她。
“行了，行了，”他不耐烦地说，“你挤压了我；快放我走：你这样一直纠缠我是没有道理的。”
103
“你本可以早走的，”她说，“甜小伙，
可是你跟我说你要去把野猪捉。
噢，听我说！你一定不知轻重，615
被标枪扎中的野猪会闯大祸，
它一向裸露的长獠牙还会磨快，
如同一刀毙命的屠夫磨刀霍霍。
【散文体】“你早该离去的，”她说，“甜小伙，这番缠磨之前就该走，可是你跟我说，你要去打野猪。啊，听我劝吧！你一定不知事情的轻重，不知道被标枪扎过的发怒的野猪会伤人，
它那永远不带鞘的獠牙还能磨快，如同一个杀生的屠夫以宰杀为业。
104
“它拱起的背上生有一大溜
倒立的毛刺，一向让敌人发怵；620
它的眼，像萤火虫，怒目冒凶光，
它的长嘴随时随地能掘墓；
一旦被激怒，横冲直撞无阻拦，
撞上谁就用大獠牙使劲往里杵。
【散文体】“它拱起的背部长就了一溜竖立的硬鬃毛，总是让它的敌人难以对付；它的眼睛，像萤火虫，野性发作时冒着凶光，它的大长嘴随时随地在把坟墓刨；
一旦被激怒，它横冲直撞无法阻挡，撞上谁就用弯曲的大獠牙往里死撞。
105
“它坚实的两肋，硬毛来武装，625
那层大厚甲你用枪尖刺不透。
它又短又厚的脖子不易受伤；
一旦发怒了，敢和狮子斗一斗：
带尖的枝杈和纠缠的灌木，
因怕它，见它冲来都向两边溜。630
【散文体】“它的两肋很壮实，武装上了硬毛，那层厚厚的甲，你用标枪尖都刺不透。它的脖子又短又厚，一般受不了伤；一旦发怒了，敢和狮子开展搏斗：
有刺的树枝和纠结在一起的灌木丛，因为惧怕它，见它冲过来也得往两边躲。
106
“哎呀，它对你这张脸可不领情，
尽管爱神对你的这张脸另眼相看；
你柔软的手，甜甜的嘴和明亮的眼，
尽管完美得震惊世界，可它不管，
一旦对你发起攻击——那太可怕了！635
会像拱草根一样把那好东西都毁完。
【散文体】“哎呀，它对你这张脸可看不上，尽管爱神对它恋爱有加；你柔软的手、甜蜜的嘴唇和明亮的眼睛，尽管完美得让全世界惊艳，可那野猪一概不以为然，
它一旦对你攻击得手——那可不得了啊！它会像拱草根一样把那些好东西统统破坏掉。
107
“哦，让它一直待在那脏窝里；
美神和这丑东西打不得交道；
你别意气用事找它的麻烦；
上进的人喜欢听朋友们忠告。640
你当时一提起野猪，我不能不理，
我替你的命担忧，骨节吓得乱糟糟。
【散文体】“哦，让那只野猪尽管待在那肮脏的窝里；美神和这种丑陋的东西各走各的；你别随着性子与它过不去；上进的人最能听进去朋友们的忠告。
你当时提起野猪，我给吓坏了，我替你的性命担心，身上的骨节都吓得发抖。
108
“你没看见我的脸？还不煞白？
你没看见我满眼都是慌神？
我没有吓晕？没有倒地把跤摔？645
你在我怀里，一直待得很安稳，
我的心在跳，在蹦，一刻也不停，
我的胸脯把你摇动，像一场地震。
【散文体】“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的脸色变了？不是一脸煞白吗？没有看见我眼里都是受惊的神色吗？我没有晕倒吗？没有晕倒在地上吗？你一直躺在我的怀里的，
我有预感的心在跳，在蹦，一直没有停，像一次地震，让你在我的怀里一直摇晃。
109
“因为有爱的地方，捣乱的妒神
总会把自己叫作仁爱的管家；650
却只会带来假警报，谎报军情，
相安无事时却大喊‘杀，杀，杀！’
心怀叵测地破坏温馨的爱，
如同气和水一起把大火扼杀。
【散文体】“只因有爱存在的地方，嫉妒就会作乱，还自称是仁爱的哨兵；却开口就讲假警报，蛊惑军心，分明一片平静，它却大喊‘杀、杀、杀！’
它一心就想破坏温暖的爱，好像湿气和大水一起把大火熄灭。
110
“酝酿祸患的间谍，讨厌的奸细，655
是把爱的嫩芽咬断的毛毛虫，
这个传谣言煽阴风的妒嫉鬼，
有时报真情，有时把假话播弄，
它敲击我的心还在耳边念叨：
我要是爱你，我应担心你的死生。660
【散文体】“谎称情报的人，坏心眼儿的奸细，无异于破坏爱的嫩芽的毛毛虫，这个散布谣言、煽起阴风的嫉妒鬼，有时说真情，有时讲假话，
它撞击我的心，又在耳边絮叨：如果我真爱你，我就应该为你的生死担忧。
111
“更要命的是，给我眼前带来
一只发怒而凶残的野猪的样，
在它尖利的獠牙下有一人形，
看样子像你本人，浑身是重伤，
鲜血把鲜艳的花朵浸染，665
让花朵垂下头感到悲伤。
【散文体】“更要命的是，它给我的眼前呈现了一只愤怒的凶恶的野猪形象，只见它尖利的獠牙下有一个人，看上去很像你本人，浑身都是伤口，
鲜血洒遍了鲜艳的鲜花，连花朵都垂下头来，十分悲伤。
112
“我该怎么办，果真见你那样？
凭想象那情景让我浑身发抖。
这念头使我软弱的心流血，
因为心跳又令念头变成兆头。670
我预感到你会身亡，让我忧愁，
倘若明天你真要去和野猪搏斗。
【散文体】“要是真的见到你成了那样子，我该怎么办？想象到那种情景就让我浑身发软！这念头让我这软弱的心流血，因为心一直跳，这念头变成了兆头；
如果明天你真要去和野猪搏斗，我预感到你会死，这让我忧心忡忡。
113
“可你要是真出猎，请听我规劝：
要么放猎狗把胆小飞奔的兔子撵，
要么去追击生性狡猾的狐狸，675
要么去把只会躲藏的鹿儿赶：
只用在草丛里捕猎胆小的动物，
还要骑骏马带猛犬威风四面。
【散文体】“不过，如果你要真的去出猎，那就听听我的劝：松开皮带让猎狗追击胆小的飞跑的兔子，或者围堵生性狡猾的狐狸，或者去猎捕只会躲藏的鹿儿：
只管在草地里猎捕这些胆小的动物，还要骑上呼吸畅快的马，带上好猎犬。
114
“在你追击视力短浅的兔子时，
留心那可怜的东西，怎么躲避困难，680
看它怎么追风又怎么用心
拐来拐去拐出来成千个弯：
它或跳或蹦见空隙就钻，
如在迷宫里把敌人搅乱。
【散文体】“在追击视野短小的兔子时，看看那可怜的小东西，怎么躲避麻烦，怎么和风赛跑又怎么小心地东拐西拐，成千次折返：
它左冲右突见空隙就钻，如在迷宫里把敌人搅乱。
115
“有时它钻进羊群里避开危险，685
让机灵的猎犬的嗅觉失灵，
而有时钻进窝里暂避祸患，
让吵吵嚷嚷的追敌止步暂停，
有时又与鹿群混在一起活动，
让危险转移，因害怕而脑子灵。690
【散文体】“有时候它会钻进羊群躲避危险，让机灵的猎犬的嗅觉出错，而有时候它钻进洞里暂时避开祸患，令汪汪叫唤的追敌止步不前，
有时候它还和鹿群混在一块儿，把危险转移，因为胆小害怕而急中生智。
116
“因为它的气味和其他气味混淆，
会让嗅觉机警的猎犬真假难辨，
停下它们的狺狺吠叫重新辨别，
一通忙乱之后才把错误发现，
随后它们张口狂叫，回声阵阵，695
仿佛另一场追猎发生在天间。
【散文体】“因为它的气味和别的气味搅和在一起，让嗅觉灵敏的猎犬真假难辨，停止了它们吠叫之后再分辨气味，一阵忙乱之后才知道犯了错误，
随后它们又开始乱叫，引发阵阵回声，仿佛另一场捕猎在天空发生。
117
“这时，可怜的野兔，驻足山岗上，
坐在后腿上竖起耳朵来聆听，
仔细判断敌人是否还能赶来：
这时它听到猎犬只是在报警；700
这下它的惊恐样子实难形容，
好比病魔缠身的人耳边钟鸣。
【散文体】“这时候，可怜的野兔，停留在山岗上，站起后腿，竖起耳朵细细辨听，判断追敌是不是还能赶来：它这时听到猎犬只是在报警；
这下它的惊恐样子有一比，那就是疾病缠身的人常听见丧钟敲响。
118
“随后你看这小东西满身露水，
转弯，又拐弯，蹚出来一条路；
两条疲惫的腿在蹭掉讨厌的野刺；705
黑影让它止步，响声让它停住；
落难人一旦陷入危境便接连不断，
因为危机重重任何险情都难解除。
【散文体】“随后你看见这小东西一身露水，一个弯，又一个弯，走出一条路来；两条疲惫的腿在摆脱每一个讨厌的野刺；每个影子都让它止步，每个响声都让它停住；
落难人陷入危境会一个接一个，因为深陷危境，排除任何危情都很困难。
119
“静静躺着，再听我好好说几句；
不，别挣扎，因你怎么都起身难。710
为使你对追捕野猪心上生恨，
本来不啰唆的我还得把理谈，
我举了这个例子，又拿那个例子，
因为爱能把每一种灾祸都冲淡。”
【散文体】“安静地躺着吧，听我再说几句；别，别挣扎，因为你再挣扎也起不来。为了让你对追捕野猪失去兴趣，我只好换个样，把道理摆出来，
我说了这个说那个，如此这般说了很多，都只是因为爱能化解每一种悲苦。”
120
“我刚才说到哪里？”他答道，“管它哪里，715
快放我走，话说到哪里都是头，
夜很深了。”她问道：“那有什么关系？”
他答道：“我约好了几位朋友；
可现在天很黑，走夜路我会摔倒。”
她却说：“黑夜里情欲才最会有。720
【散文体】“我先头说到哪里来着？”他回答说，“哪里都没有关系；你快放我走吧，话说到哪里都可以停下，天色很晚了。”“哎，很晚有什么关系？”她接话说。他回话说：“我已约定了几个朋友；
可现在夜很黑，我走在路上会摔跤的。”她又接话说：“黑夜里情欲才最旺盛呢。
121
“但你若跌倒，哦，就该这般思忖：
土地，爱上了你，你脚走路才不稳，
这一切只是为趁机抢你一个吻。
掠夺频繁连好人都行窃；你的嘴唇
就会让羞怯的月神烦恼和绝望，725
除非她偷得一个吻，到死毁誓言。
【散文体】“但是你要是跌倒了，哦，你就该这样想：土地，它爱上了你，你的脚才容易磕绊，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趁机抢夺你的一个吻。掠夺惯了真正的君子也会去偷盗；你的嘴唇
就这样，会让怕羞的月神感到抑郁和绝望，除非她偷窃一个吻，到死发一个假誓也值得。
122
“现在我才明白夜色为什么漆黑，
是月神怕丢脸把她那银面遮挡，
直到伪造的造化被判逆天罪，
因她从天庭把神圣的模子偷光；730
用天模造出你的美貌让老天难堪，
白天让太阳蒙羞，夜里又轮到月亮。
【散文体】“现在我才明白黑夜为什么这样黑，原来是月神怕羞而把那银闪闪的脸面遮上，直到伪造的造化被判了叛逆罪，因为她从天庭把神圣的模子偷走；
然后用来造出你的美貌，成心和老天爷作对，白天让日头蒙羞，夜里让月亮惭愧。
123
“月神因此将命运诸神贿赂，
要他们和造化的奇巧技艺捣乱，
还要把美和各种疾病合一起，735
又要让完美的东西缺陷多端，
让完美之神成为暴君的臣民，
饱受疯狂的横祸和不尽的灾难。
【散文体】“月神因此也把命运诸神收买，要他们与造化的奇巧手艺作对，还要把美和各种疾病掺杂起来，并且让完美之神残缺不全，
这样完美之神就成了发疯的横祸和无数灾难的暴君的臣民了。
124
“一如高烧，苍白和眩晕的疟疾，
毒杀生命的鼠疫和狂躁的毒木，740
这吮吸骨髓的疾病，一旦发作
就会给血增热，引发各种病毒；
饱餍，放纵，忧愁与该死的绝望，
诅咒造化造得你太酷而死有余辜。
【散文体】“一如高烧、失血和眩晕的疟疾、毒杀生命的鼠疫以及让人疯狂的木头，这种吮吸骨髓的疾病，一旦发作就让血液发烧，引发各种病症；
饱餍、放纵、忧愁和该死的绝望，诅咒造化把你制造得太刺目而死有余辜。
125
“这些疾病只要一种发作，745
只要一分钟内就会把美毁掉：
俏貌、丽质、秀色与种种品质，
审视东西公正的人都看好，
可瞬间便会香消色减，韵损神伤，
如同山间的白雪在骄阳下化掉。750
【散文体】“这些疾病只要传播一点点，只需要一分钟就会把美破坏：容貌、爱好、秀色和优秀品质，公道地看待事物的人都成为稀罕的物件，
转眼之间又都会被浪费掉，香消色减，好像那山间的白雪在午间的骄阳下会消融。
126
“因此，尽管是没有结果的贞洁，
缺乏爱的贞女和爱自己的尼姑，
会在人间造成人烟稀少的局面，
女儿和儿子都成了稀罕事物，
那也奢侈吧：让灯笼在黑夜里燃烧，755
把灯油耗尽能让这世界光亮永驻。
【散文体】“因此，守身如玉不会产生儿女，缺乏爱的贞女和只爱自己的修女，只会让人间没有了芸芸众生，女儿和儿子都成了难得的东西，
那还是挥霍起来为好：让灯笼在黑夜里燃烧，把灯笼的油烧完了，这世界才有光亮。
127
“你的肉身只是一座吞噬的坟墓，
似乎只能把传后的子孙埋葬，
等到时候你一心想生儿育女，
除了在暗中把他们毁掉还会怎样？760
果真如此，这世界只会小看你，
因为傲慢中你葬送了美好希望。
【散文体】“你的肉体到头来只是一座吞食的坟墓，看样子只能把子孙掩埋，可等到你真想生儿育女的时候，除了在黑暗里把他们毁掉，还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真的是这样，这世界只会看不起你，因为你只顾一时得意，却葬送了如此美好的希望。
128
“你若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罪过比家仇内患还恶贯满盈，
也比砍杀自己的恶手更凶残，765
比杀害亲儿子的屠夫更可憎。
腐锈能把掩藏起来的宝物烂掉，
但常用的金子却能让金光更明。”
【散文体】“你要是只顾自己生自己死，那罪过可比家庭内部酿成的祸患还坏，也比谋杀自己的恶手更狠毒，更比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屠夫般的父亲还残忍。
腐蚀的锈迹会把藏起来的宝物烂掉，可是常用的金子却能让金光更加闪耀。”
129
“够了，”阿多尼说，“你又回到旧题，
啰唆你无用的反反复复的规劝：770
我给你的亲吻看来完全白搭，
可你强按牛头喝水也是枉然。
因为，凭着夜幕，这淫荡保姆起誓，
你这样喋喋不休让我对你更不喜欢。
【散文体】“别说了，够了，”阿多尼说，“你又犯了老毛病，回到你无聊的反复的老话题；我亲吻了你，看来一点作用也没有，可你这样一根筋到底也徒劳；
因为，对着夜幕这个欲望强烈的老保姆起誓，你这样絮絮叨叨让我对你烦上加烦。
130
“倘若爱赐给你两万条舌头，775
每条比你自己的舌头还善辩，
像美人鱼的浪歌把人魂搅乱，
可是在我来说却是耳旁风穿，
你知道，耳朵是心的好警卫，
不许浪语艳词往心灵里钻。780
【散文体】“如果爱给了你两万条舌头，每一条都比你自己的还爱啰唆，像美人鱼的淫荡歌声蛊惑人心，可是在我的耳朵听来却是阵风吹过；
因为你知道，我的心在我的耳朵里有护甲，能把传进来的虚假声音一一拦下。
131
“除非骗人的谐音四处飘荡，
不知不觉地潜入我平静的胸膛，
我稚嫩的心还禁不住撩拨，
在它的寝房搅得杂乱无章。
不，女士，不；我的心不想呻吟，785
因为无声地入睡，现在独自进入梦乡。
【散文体】“除非欺骗人的谐音到处飘荡，进入了我胸间的平静心房；那时我幼小的心灵顶不住诱惑，在它的心房不得安宁。
不，小姐，不会的；我的心不想无病呻吟，因为无声地睡觉，这时独自进入了梦乡。
132
“你说的什么话我不能反击？
平稳的小道难说没通着危险，
我不恨爱，却恨你爱中的心机，
因这爱给的拥抱是生人都可以。790
你说爱是繁衍生息，哦，歪理！
只是为淫乱做说客找依据！
【散文体】“你说的什么话我不能反驳？通着危险的小路也是平坦的，我不恨爱，但是不喜欢你爱中的欺骗，因为这种爱是对陌生人也可以拥抱的。
你说爱是为了生儿育女，得，别东拉西扯了！这只是为滥用肉欲的淫乱寻找说辞。
133
“称它爱吧，因天堂的爱神逃了，
凡间流汗的欲神篡夺了它的英名，
借助它的无知样子贪吃无度，795
吞噬活鲜鲜的美，给美把黑增；
色情的暴君玷辱美又让爱丧失，
好比一条条毛毛虫把嫩芽吃净。
【散文体】“把它叫爱吧，因为天堂的爱神逃跑了，人间的汗涟涟的淫欲之王打扮成她的样子饕餮无度，吞吃鲜光的美，给美带来耻辱；
淫欲无度的暴君糟蹋了美，转眼让美毁于瞬间，好比一条条毛毛虫把鲜嫩的花瓣伤害。
134
“爱如同雨后阳光带来了舒适，
可淫欲的结果是太阳后的暴风雨；800
爱的新春总是留住新枝嫩芽，
淫欲的严冬却只会把夏日更替：
爱再多也不够，淫欲像垂死的贪夫；
爱全都是真理，淫欲只把谎话编织。
【散文体】“爱，好比雨后的阳光带来了舒适；淫欲的结果却是艳阳过去的暴风雨；爱的温和的春天总会留住鲜嫩的花草，欲望的严冬早早就把夏天驱赶：
爱没有餍足的时候，淫欲则像要死的饕餮汉；爱全都是真理，淫欲却充满了谎言。
135
“我还有很多话，却不敢再啰唆，805
内容老掉牙，演说家青涩不谨慎。
因此，难过吧，我现在就离去；
我脸上满是羞耻，心里尽是忧愤。
我的耳朵，听多了你淫荡的言语，
作孽如此多端是它们引火烧身。”810
【散文体】“我还有更多的话说，可是不敢多说了，说的都是说过的，只怪说话的人太年轻。因此，难过吧，我现在就离去；我一脸羞愧，满腹都是忧伤。
我的耳朵，一直在听你的淫词浪语，作孽如此，耳朵烧灼难受是咎由自取。”
136
说过，他从她柔软的怀里用力
挣脱她的玉臂，凭她抱得多紧，
黑地里他快步如飞向家奔跑，
把爱神抛弃在地悲哀万分。
看，多么明亮的星从天空照下，815
在黑夜照着他如维纳斯的眼神。
【散文体】他说过这话，从她甜蜜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摆脱了她那两条紧紧搂抱他的光洁的臂，乘夜色加快步伐向家里奔去，把爱神撂在地上，随她难过去。
瞧啊，天空一颗多么明亮的星在闪耀，在夜色里照着他如同维纳斯的眼神。
137
她目送他，正好像一个人在岸上
送别一个刚刚拥抱过的朋友，
直到汹涌的波涛遮挡他的身影，
只见水天一色烟云飘悠悠：820
黑夜也是这般无情和阴沉，
将她目送的人儿淹没在夜幕里。
【散文体】她眼巴巴地看着，如同一个人在岸上目送刚刚拥抱过的朋友，直到汹涌的波涛把他的身影模糊，浪尖和云块此消彼长：
黑夜也是这样无情和漆黑，把她看不够的目标掩藏起来。
138
她惊恐，如同一个人不慎失手
把一块宝贵的珠宝掉进大水里，
又如夜行人经常担惊受怕，825
在疑影重重的树林里灯笼熄灭。
她这样躺在黑暗里心里作疼，
已经失去了照路前行的标记。
【散文体】她大吃一惊，好像一个人不慎失手把一个宝贵的珠宝掉进了洪水里，又像走夜路的人那样经常心下惴惴不安，在疑影重重的树林里灯笼灭了。
她就这样躺在黑地里惊慌失措，已然失去了照亮她的道路的美好目标。
139
这时她拍打心胸，只因心灵在呻吟，
四周的所有洞穴，好像受到了惊乱，830
把她的呻吟一声声反复回应；
激情复激情一阵比一阵更欢：
“我呀！”她哭喊，二十遍“呀，呀”做回应，
二十遍回声又把二十次哭声召唤。
【散文体】这时她拍打心胸，因为心在这里呻吟，邻近的所有洞穴，好像惊恐失措，把她的呻吟一声声反复响应；激情复激情，一阵比一阵来得更深沉：
“我呀！”她哭喊道，随后响起二十遍“呀呀”声，二十遍回声又招来二十次哭喊声。
140
她长哭一声回应阵阵回声，835
随唱随吟一曲小调令人心惊；
爱如何使青年奴役老年昏聩，
爱如何使人精亦傻，傻亦精。
她沉重的小调依然是悲曲，
阵阵回声的合唱依然回应。840
【散文体】她开始在阵阵的回声里长哭一声，随唱随吟起一曲哀婉幽怨的小调：爱如何让青年人迷惑，如何让老年昏聩；如何让人也精也傻、也傻也精。
她深沉的小调仍然是悲苦调，阵阵回声的共鸣仍在引发回声。
141
她的酸曲太冗长，黑夜都难忍，
因为情人的时辰长，却似乎很短：
若令自己高兴，他们想，别人也高兴
在类似的环境里，有类似的喜欢，
他们的复制的话题经常这样开始，845
结束时没了听众可倾诉还没有完。
【散文体】她的酸曲儿冗长乏味，连黑夜都受不了，因为情人用的时间很长，看起来似乎很短：如果让他们自己开心，那他们就以为，别人在类似的环境里也高兴，能有类似的娱乐，
他们复制的状况经常这样开篇，结束时没有了听众，可永远没有完结。
142
她能和谁一起打发这个长夜？
只有模仿的食客的闲散之声，
如尖声的侍应生回应每次吆喝，
不过是蒙哄奇异的机智的心情。850
她说“是”，他们就都回答一个“是”；
她若说个“不”，有人忙把不字应。
【散文体】她能和谁一起度过这个夜晚，只听模仿食客闲聊的声音？如同尖声尖气的侍应生回答每一声呼叫，不过是为了安抚奇妙的机智的情绪。
她说“是这样的”，他们马上回答说“是这样的”；她如果说“不是这样的”，有人也连忙这样学舌。
143
看，轻盈的云雀，宿林已烦，
从潮湿的窠里倏然飞向高端，
唤醒清晨，在它银色胸脯映衬下855
红日浩浩荡荡地升向蓝天；
无限的光明立时洒向人间，
树冠和山头瞬间一片灿烂。
【散文体】看吧，那温和的云雀，一夜休息好了，从它那潮湿的窝里展翅飞向高空，把早晨惊醒，在它那银色的胸脯映衬下，红彤彤的日头升起来，浩浩荡荡；
灿烂的光辉顿时洒向人间，杉树的树梢和山顶瞬间铺满了金光。
144
维纳斯对着太阳问了声早安：
“哦，晴朗的神，一切光的守卫，860
灯笼与星星都从你那里借得
那美丽的感化，让它熠熠生辉，
有个吮吸凡间的母亲的凡子，
可以赐你光，如同你对别人施惠。”
【散文体】维纳斯对太阳问了一声温婉的早安：“哦，你这明亮的神灵，一切光的庇护人，灯盏和闪烁的星星从你那里借来让它发光的美丽的感化，
人间的儿子吮吸大地母亲的奶汁，那儿子可以借给你光，如同你借给别人光亮。”
145
她问候过，便奔向爱神木丛，865
默想早晨已过去时辰多少，
但却不知道情人何去何从。
她聆听他呼唤猎犬的号角，
果然听见他们追猎正热闹，
她急匆匆地起身赶去呼叫。870
【散文体】她向太阳问了早安，奔向一片爱神木树林，思忖早上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却没有听到她情人的一点消息。她直耳静听情人呼叫猎犬的号角，
马上听见他们在闹闹哄哄地出猎，她急忙拔脚赶去，一路呼叫。
146
她一路跑，顾不上荆棘阻拦，
有的挂玉颈，有的吻美面，
有的绊住腿脚不让往前赶。
她发疯地排除它们的阻拦，
如同喂奶的鹿儿，乳房胀痛，875
去给躲藏的小鹿喂奶急煎煎。
【散文体】她一路跑去，顾不上荆棘的剐蹭，有的把她的脖子划了，有的把她的脸剐了，有的把她的腿拦住不得前行，她不顾一切地冲破这些阻挡，
好像一只喂奶的鹿儿，乳房胀得好痛，急不可待地去给藏起来的鹿儿喂养。
147
终于，她听清猎犬和困兽搏斗，
她害怕了，如同一个人看见
毒蛇致命的躯体盘在路中间，
把人吓得身心发抖浑身发软；880
哪怕猎犬的叫声给人壮胆，
还是让她感官和心灵都错乱。
【散文体】这时，她听见猎犬在和困兽周旋，她吓坏了，好像一个人看见毒蛇那致命的身子盘卧在他的路上，吓得人浑身发抖打战；
就是猎犬们的胆怯的叫声也让她的感官和心灵都阵阵发紧。
148
她这下明白正发生一场恶斗，
那是猛熊，凶狮，或野猪在逞狂。
因为听那叫声在一处纠缠，885
分明是猎犬吓破胆发了慌：
发现它们的敌人如此凶顽，
谁都不敢抢先一步去挑战。
【散文体】她这时知道那不是一场温和的搏斗，而是发狂的野猪、粗鲁的熊和傲慢的狮子占了上风，因为那种叫喊集中在一个地方，害怕的猎犬叫唤得虚张声势：
因为它们看出来敌人如此凶顽，谁也不敢抢先一步冲上去挑战。
149
这种惊叫在她耳边好凄厉，
钻入她的心间让她惊恐不已；890
疑虑和惊吓令她的步子发软，
不由得面色灰白身不由己；
如同士兵，看见了头目投降，
忙不迭丢盔弃甲离开战场。
【散文体】这种乱叫在她耳边显得很悲惨，进入她的内心让她更加慌乱；疑虑和无情的惊吓让她肢体发软，脸色顿时发白，浑身感到麻酥酥的；
好像士兵们，看见了头儿缴械投降，他们也仓皇溃逃，不敢久留战场。
150
她这样站着竟然六神无主，895
好一会，才完全摆脱恍惚。
她壮胆说这是无端瞎琢磨，
如孩子犯错，只是害怕糊涂；
她心里说别哆嗦，别害怕——
这话还没完便窥见被追的野猪。900
【散文体】她这样站着一时惊慌失措；后来，她给受惊的神经打气，告诉它们这是毫无缘由的走神，是孩子们才犯的错误，只是害怕罢了；
告诉它们别发抖，告诉它们别再害怕——这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见了被追猎的野猪。
151
它满嘴血沫，满嘴涂得血红，
如同牛奶和红血搅拌一起，
又一阵惊惧让她全身发软，
吓得她想跑却不知道去哪里：
这边跑几步，在那边又停住，905
返回原地咒骂那野猪该死。
【散文体】那野猪满嘴是血，里里外外都抹得血红，好像牛奶和红血搅和在一起，第二阵惊恐传遍了她全身的骨肉，这让她发疯地乱跑却不知道跑向哪里，
这边跑几步，随后不再往前赶，只得返回原地咒骂那头野猪该杀该剐。
152
千种焦虑给她指出千条道；
她顺着一条路走又原道返回；
她又着急又延宕踯躅不前，
如同醉汉的脑子似醒似睡，910
脑子都是问候，却什么也问不出，
手中满是东西，却不知哪样归哪类。
【散文体】一千种焦虑给她指出一千条路；她顺着一条路走几步又返回原处；她很着急也很迟疑，好像醉鬼的脑袋迷迷糊糊，
脑子里想法很多，却什么也决定不下来，手里抓满物件，却不知道用上哪件。
153
她在灌木丛先看到一只猎狗，
便向疲乏的猎狗打问其主子，
却又看到另一只狗在舔伤口，915
治愈有毒的伤口这法子最好使；
这里她遇上另一条哀叫的狗，
她同它讲话，它却呜呜哭泣。
【散文体】她在一处灌木丛里看见了一只猎狗，就向那疲乏的狗打问它的主子，这时又看见一只狗在舔伤口，因为治愈有毒的伤口用舌头舔是最管用的良方；
这时她看见了另一条哀叫的狗，她与它交流，它却嗷嗷叫唤表示回答。
154
它刚刚停下那钻心的哀叫声，
另一只大唇狗，样子阴森可怕，920
对着天空扯起嗓子声声哀叫，
只听回声一下又一下回应它，
它们用骄傲的尾巴把地面敲击，
摇晃竖起的耳朵，边走边把血洒。
【散文体】当它停止那让人心疼的哀叫时，另一只大唇狗，虎着脸神情可怖，对着高空吠叫不停，一声又一声的回声在回答它，
它们用骄傲的尾巴击打着地面，摇动竖起的耳朵，滴沥着血，还在一边行走。
155
看，世上那可怜的人多么惊恐，925
碰上各种怪象，异兆和奇观，
惊恐的眼睛看着久久凝视，
和各种可怕的预言死死纠缠；
她这样看着这些景象倒吸凉气，
随后又长叹，把死神声声埋怨。930
【散文体】看吧，世上可怜的人们碰到各种怪象、异兆和奇观多么容易受惊，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久久注视，心里和各种可怖的预言联系起来；
她这样看着这些景象倒吸凉气，随后又不住地长叹，把那死神不住地埋怨。
156
“凶残的暴君，丑陋，贫气，瘦弱，
你是爱的死对头。”她骂死神道。
“狰狞幽灵，土中蝼蚁，为何起歹意？
你扼杀美而且把美的气息偷盗，
人活在世上，他的呼吸和美935
可让玫瑰增色，紫罗兰味道更好！
【散文体】“凶残的暴君，你丑陋、贫瘠、瘦弱，你恶狠狠地和爱分离开，”——她咒骂死神说——“狰狞的恶鬼，土中的蝼蚁，为什么用心歹毒？你糟蹋美还把美的气息盗窃，
谁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呼吸和美不可以让玫瑰靓丽、紫罗兰更加芬芳吗？
157
“他倘若死了——噢，不，那不可能，
看到他的美，你应该大吃一惊。
噢，那也可能；你本无眼去看，
只会恶狠狠地把生命归零。940
你司管老人的命，你却射冷箭，
误伤目标并且射向婴孩的心灵。
【散文体】“如果他死了——哦，不，那是不可能的，你要是看见他的美，你应该感到惊奇。哦，那也可能；你本来就没有眼睛可以观看，只会恶狠狠地草菅人命。
你掌管垂垂老者，可你虚伪的冷箭却误伤目标，射中婴儿的心脏。
158
“你若先发警告，那时他准会答话，
听他说，你的神力让他的力量消失。
命运诸神会责骂你多此一举。945
他们让你锄草，你却把花摘取：
爱神的金箭本该把他射中，
死神的乌木标，却把他杀死。
【散文体】“你要是提前警告，那他早有话说；听他说话吧，你的力量让他的力量消失。命运诸神会斥责你这一招。他们让你锄草，你却去把花儿摘掉：
爱神的金箭应该射中他，死神的乌木标却把他射杀。
159
“难道你饮泪，竟引起这样的哭泣？
沉重的呻吟能对你有什么利益？950
你为何让那两只眼睛永远闭上，
它们不是让别的眼睛看视的？
这下造化不关心你凡间的活力，
她最好的作品因你的严酷而毁誉。”
【散文体】“难道你把眼泪喝下肚，才引起这样的哭泣吗？沉重的呻吟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你为什么让那两只眼睛永远闭上，难道它们不是教别的眼睛辨别美丑吗？
现在造化不再关心你凡间的活力，因为她最好的作品由于你的严酷无情而毁掉了。”
160
这时不行了，如同充满绝望的人，955
闭上眼睛，她，如闸门，把泪水阻挡——
那流下她美丽脸颊的晶莹的泪珠——
那落入她胸脯甜蜜的渠道的泪行；
那银色雨柱通过洪水的闸门，
可强大的水流再次把它们冲撞。960
【散文体】这时被压住，就像一个满是绝望的人，闭上了眼睛，她，如闸门，把泪水暂时留住——留住了流下她美丽的脸颊、又落入她胸脯甜蜜的渠道的泪行；
那银闪闪的泪雨穿过了洪水的闸门，而强大的泪流再次把闸门冲破。
161
哦，看她的眼和泪在如何借还！
眼睛在泪里看，泪水在眼里留，
两者一般晶莹，彼此注视忧愁，
友好叹息的忧愁在设法弄干泪流。
如同风雨天，时而刮风，时而下雨，965
叹息吹干脸颊，泪水又把它们湿透。
【散文体】哦，且看眼睛和泪水如何有借有还吧！眼睛透过泪水看，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两样东西一般晶莹，相互观看着彼此的忧愁，忧愁友好地感叹，设法把泪水弄干；
好像暴风雨的日子，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声声叹息把脸颊晾干，泪水却又把它们打湿。
162
种种情绪聚起了不尽的哀痛，
像在争当她最真切的悲伤；
大家都彼此娱乐，却又各自劳作，
每一种忧伤似乎都是酋长，970
无一能称雄，大家一起经营，
像滚滚的乌云把坏天气酝酿。
【散文体】各种情绪促成了她持久的悲苦，好像在看看谁应该成为她最真的愁绪；大家都算数，每种情绪又量力劳作，每一种及时忧伤好像都是酋长，
没有谁能够做大，大家一块儿经营，如同滚滚的乌云共谋着恶劣的天气。
163
这时，她听见远处有猎人招呼，
奶娘的歌儿很难让婴儿多喜欢：
一直紧紧相随她的是悬心吊胆，975
这声呼喊把她的担心彻底撵赶；
因为这生还的喜悦令她欢欣，
奉承她说是阿多尼在叫喊。
【散文体】这时，她听见远处有个猎人在呼喊，奶娘的歌谣永远不能让她的婴儿从心眼儿里喜欢：她心头一直盘旋着痛苦的胡思乱想，这声喊叫把她的担心彻底赶走；
因为这生还的喜悦让她舒心，是向她报喜，说那是阿多尼的声音。
164
因此她的眼泪开始如潮水涌出，
在她眼里打转如玻璃中的珍宝；980
有时一滴亮闪闪的泪滴流出来，
在脸颊洇开，好像嘲笑它会化掉：
却把脸上的污物冲刷干净，
她看似淹没其实只是醉了。
【散文体】因此，她的泪水开始像潮水一般涌出，在她眼睛里含着如玻璃中的珍宝；有时一滴晶莹的泪滴终于流出来，在脸上洇开，似乎在嘲笑它也会流掉，
还捎带着把脸上的脏东西冲洗，她看上去被水淹了，却只是沉醉不醒。
165
哦，难以置信的爱，似乎很稀罕，985
不可相信，却能使人轻易上当，
你的甘甜和痛苦都爱走极端，
绝望和失望把你弄得好荒唐。
有人想入非非地把你奉承，
另有人琢磨着快让你死亡。990
【散文体】哦，不可相信的爱，好像很稀奇，难以相信，却总能让人轻易相信！你的甘甜不能再甜，你的痛苦不能再苦，一会儿绝望，一会儿失望，搞得你多么可笑。
有人用不可能的念头把你奉承，另有人用可能的念头让你快快死掉。
166
她把织成的蛛网重新拆离；
阿多尼活着，死神不该责备；
她根本也不想让他丢掉性命，
只为他可恨的名字大加赞美：
她把他捧成坟王和诸王的坟墓，995
所有世俗人的至高至尊的首魁。
【散文体】她把编织好的蜘蛛网统统拆解了；阿多尼还活着，死神不应该受到责怪；她原本也不想让他把性命丢掉，她这时赶忙给死神那可恶的名字添加名誉：
她把他捧成坟墓之王，是国王们的坟墓，所有芸芸众生的最高的大帝。
167
“不，不，”她说，“好死神，是我糊涂；
不过原谅我当时感到很害怕，
因我碰上那野猪，那该死的畜生，
那东西不通人性还生性凶煞；1000
这时，好死神——我必须说实话——
我是怕情人死掉才把你骂。
【散文体】“不，不，”她自语道，“可爱的死神，是我开玩笑；不过你要原谅我是感到很害怕了，因为我碰上了那头野猪，那该死的畜生，那东西不会怜悯，生性凶残；
这时，可爱的死神——我必须忏悔——我咒骂了你，是担心我的情人会丧命。
168
“这不是我的错：是野猪让我嚼舌；
有怨气就朝它发，那看不见的司令；
是它，坏东西，让你吃了冤枉；1005
我在演双簧，它是幕后的操纵：
忧愁有双舌头，女人若无十倍智慧
便永远不能把两种舌头自如掌控。”
【散文体】“这可不是我的错：是那野猪让我嚼舌；有怨气朝它发泄，那个看不见的大头目；是它，可恶的东西，让你受了冤枉；我在表演，它才是诽谤你的操盘手：
忧愁长就了两个舌头，女人要是没有十倍的智慧，是永远不能把两种舌头运用自如的。”
169
就这样希望阿多尼仍活着，
她把鲁莽的疑虑暂且放过，1010
他的美也许更加朝气蓬勃，
她于是向死神谦卑地认错；
历数他的奖品，地位，坟墓和故事，
他的胜利，他的凯旋，和光荣多多。
【散文体】就这样，她希望阿多尼仍然活着，因而她把过激的疑虑暂且搁置，心想他的美也许更加醒目，她于是向死神真诚地认错；
她历数他的奖品、地位、坟墓和故事；他的胜利、凯旋和种种光荣。
170
“哦，主神，”她说，“我是多么呆痴，1015
天生这个脑子就有些弱智，
错将活人当死人哀悼，岂不知，
他一定会和万物同生同死！
因为他若死去，美将一同毁掉，
可，美一旦毁了，混沌会重至。1020
【散文体】“哦，主神，”她说，“我竟然这般白痴，天生软弱脑子又不好使，只会哀悼他的死亡，实际上他活着而且不会死去，直到凡间万物一起同归！
因为他要是死了，美将会一同摧毁，可是，美一旦摧毁，黑色的混沌将会回来。
171
“啐，钟情的爱，你总是怕这怕那，
如同身戴珠宝的人，总把小偷提防；
眼睛和耳朵都失灵，成了摆设，
你懦弱的心里都是乱想的忧伤。”
说到这里她听见了欢快的号角，1025
不由得跳起来忘掉先头的绝望。
【散文体】“呸，呸，矫情的爱，你总是怕这怕那，好像戴了珠宝的人，总在提防小偷；眼睛和耳朵都不管用，成了样子货，你胆小鬼的心装满了胡思乱想出来的不幸。”
她自言自语到这里，忽然听见了欢快的号角，刚才的绝望忘到了脑后，欢喜得跳跃起来。
172
如同鹰受到引诱，她飞跑起来；
野草踩不断，是她脚步轻爽；
可她匆忙中不幸冷眼看到，
臭野猪在攻击她的美貌情郎；1030
这景象，她的两眼，仿佛被所见弄瞎，
如同星星羞见白天，自己先把身藏。
【散文体】好像雄鹰见到猎物，她飞跑起来；野草踩不断，是她脚步那般轻灵；可是就在她匆匆赶路时，不幸地瞅见了可恶的野猪在攻击她的俊美情郎；
见到这一幕，她的两只眼睛，仿佛被眼前的情景弄瞎了，如同星星害怕见到白天，自己躲藏起来了。
173
又如蜗牛，那敏感的触角被击，
缩回了它的硬壳里抚摸疼痛，
躲在那里，凝神屏息，但求保护，1035
心里害怕很久才又把触角摇动；
就这样，见他血肉模糊，她的眼逃
进了她脑海那纵深的黑暗小洞：
【散文体】或者，像蜗牛，那灵敏的触角被侵犯，赶紧痛苦地缩回了它的硬壳里，躲在那里，凝神屏息，但求保护，心里久久不安，很久以后才又把触角往外探。
174
它们在脑洞里不做工不放光，
交给迷乱的脑子来顶替职守，1040
脑子只好让它们与黑夜相伴，
别再往外看以免心灵把伤受；
心，像御座上昏庸的国王，
眼睛所见的情况引起忧愁。
【散文体】眼睛待在脑洞里不尽职也不放光，交给迷乱的脑子随便处理，脑子就让它们与丑陋的黑夜相伴，别再往外看，以免心灵受到创伤。
心，这时好似坐在宝座上的迷惑的国王，眼睛反映的情况让心灵发出一声要死的呻吟。
175
这时每个纳贡的臣民都打战，1045
如同大风，被囚禁在大地上，
为找风口，把大地的根基摇撼，
冷冰的恐怖使人们心生惊慌。
这一叛乱每个部分大受惊吓，
眼睛又从那黑洞底往上探望。1050
【散文体】这当儿，每个恭顺的臣民都在瑟瑟发抖，好像大风，被死死地囚禁在地面上，千方百计寻找出风的口，风把大地的根基都摇动了，带来了冰冷的恐怖，把人们的脑子搅乱了。
这一动乱让各个部分都受到了惊吓，因此眼睛再一次从它们黑魆魆的洞穴里往外探视。
176
睁开眼，聚集不愿服从的目光，
看见那野猪撕裂的宽大伤口，
柔软的胁侧，一如洁白的百合，
流着血滴，伤口开裂，血迹浸透：
他身边的花花草草无不沾了红血，1055
像在偷他的血后和他一起把血流。
【散文体】随后，睁开眼，聚齐不甘心服从的目光，看见那野猪挑开的宽大伤口，柔软的肋侧，平常雪白如百合，却满是血滴，那是伤口流出来的，把身侧都染遍了：
他附近的花草藤蔓无不血迹斑斑，好像在把他的血偷掉后和他一起往外流。
177
可怜维纳斯，连草木都同情；
她下垂的头软软地在肩上依；
她的哀情无言，她沉迷其中；
她以为他不会死，也就不能死：1060
她的泣声停下，关节都不听使唤；
她的眼睛发疯，泪水这下才停止。
【散文体】可怜的维纳斯，见了草木都有柔情；她的头低低地依在肩膀上；她的哀情默然无语，她沉默其中不能自拔；她以为他不会死，他就没有死：
她哭泣的声音止住了，浑身的关节忘记了打弯；她两眼失控，泪水这时终于停住了。
178
她两眼盯着他的伤口一动不动，
把眼睛都看花一处伤口看成仨；
可随后却申斥眼神迷乱不专注，1065
在无伤口的地方引发更多眼花：
他面孔似成双，肢体也成了对，
因为眼睛的误看，脑子只能傻。
【散文体】她的眼睛盯着伤口看傻了眼，看花了眼，一个伤口看成了三个；但是随后她却责怪眼神乱踅摸，在没有伤口的地方看出来伤口：
看他的脸成了两个，每个肢体也成对，因为眼睛总看错，脑子跟着一起糊涂。
179
“我的舌头无法为一人倾诉，
可是，”她说，“却看见两个阿多尼！1070
我连连叹息，我的咸泪也泣枯，
我的眼变得火辣，我的心重如铅：
愿如铅重的心，被眼的火融掉，
这样我随火欲的泪水了却此生。
【散文体】“我的舌头连一个人的悲伤都说不尽，可是，”她悲叹道，“这下却看见了两个阿多尼！我的叹息一声接一声，我咸苦的泪水都哭干了，我的眼睛变得火烫，我的心变得像铅一样沉重：
但愿这像铅一样重的心，被眼睛的红火化掉，这样我就可以随着火红的欲望一死了之了。
180
“唉，可叹人间，丢了什么样珍宝！1075
世上还有什么面孔值得人瞧？
谁的巧舌如今还像音乐？你还能
把什么东西吹嘘，或者夸耀？
花朵散发芳香，颜色鲜艳夺目，
可很可爱的美与他同生同死掉。1080
【散文体】“哎呀，可怜的人间，你损失了什么样的珍宝！这世上存活的什么东西还值得一看？谁的舌头如今还像音乐？此后你渴望的什么好东西值得吹嘘，或者期待结果？
花儿四处飘香，它们的颜色鲜艳夺目；但是，真正可爱的美与他同生、与他同死了。
181
“从今起无人戴帽也无人穿纱，
太阳和清风也不再跟你调情：
没有美可失去，你不必担心，
太阳会把你讥笑，风会发嘘声：
阿多尼在世，太阳和风都清灵，1085
如同两个窃贼，把他的美抢争：
【散文体】从此后，帽子和轻纱再没有人佩戴！太阳和清风不再给你亲吻：没有美丽可失去，你无须再操这份心；太阳会把你嘲笑，风儿会冲你发出嘘声：
当阿多尼在世时，太阳和风儿像两个小偷潜伏着，等待把他的美偷窃。
182
“所以，他那时会往头上戴帽子，
炫目的太阳会向帽檐下窥视；
风儿也趁机把帽子吹，使劲吹掉，
戏弄他的头发：阿多尼因此哭鼻子，1090
太阳和风同情他年纪轻轻，
赶紧抢着给他把泪水擦拭。
【散文体】“所以，他活着时总会戴上一顶帽子，炫目的太阳喜欢向帽檐下窥探，风儿也趁机把帽子来吹，用劲儿吹掉，再吹拂他的头发，阿多尼因此还哭过鼻子，
太阳和风这时可怜他年纪很轻，赶快抢着争着给他把泪水弄干。
183
“雄狮看到他的俊脸都会绕向
树丛后，因为狮子都让他几分；
在阿多尼唱歌时狮子在旁偷听，1095
老虎也会温顺地听他把歌吟；
如果他说话，狼会丢开猎物
白天再不把温顺的羔羊追寻。
【散文体】“狮子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脸会绕道走，躲在树丛后面，因为狮子也会让他几分；当阿多尼唱歌时，狮子就在一旁静听，连老虎也会变得温顺，来听他唱歌；
如果他开口说话，狼会丢下猎物，白天不再把温顺的羔羊蹂躏。
184
“他在小河边看他在水中的影，
鱼儿忙赶来在影子上晾金鳃；1100
在他路过时，鸟儿都兴致勃勃，
有的把歌唱，有的用喙来示爱，
为他把桑葚和樱桃叼过来；
他回目看，它们忙把草莓摘。
【散文体】“他在小溪里把自己的影子看，鱼儿赶来在他影子上炫耀金鳃；当他走过时，鸟儿的兴致异常高涨，有的把歌儿唱，有的用喙
为他把桑葚和樱桃叼过来；他用目光回报它们，它们又赶紧去把浆果摘。
185
“可这丑野猪，狰狞，长就一张尖嘴，1105
眼睛向下盯着地只知把坟墓来挖，
竟没看见阿多尼生了多好一张脸；
看一眼便会感受到他带来的快活：
如果它看见他的脸，那我敢肯定
是想亲吻他，才把他的性命谋杀。1110
【散文体】“这肮脏的野猪，一脸狰狞，长了一张大尖嘴，两眼向下盯着地只知道把坟墓来刨，没顾上看看阿多尼生了多好一张脸；只看一眼就会见证他送上的娱乐：
要是它看见他的脸，哦，那时我知道它只是想亲吻他，不料把他的生命谋杀了。
186
“对，阿多尼就是这样被害死的；
他手持犀利的标枪朝野猪奔驰，
那野猪本没有想拿他把牙磨，
只想用亲吻把他设法阻止；
且就势往他胁上拱，多情的野猪1115
无意中用獠牙向他的腰间冲刺。
【散文体】“就是这样，阿多尼就是这样被弄死的；他手拿尖利的标枪向野猪跑过去，那野猪本来没有想拿他给獠牙打牙祭，只想用亲吻把他设法阻止；
而且就趁势往他肋侧撞去，多情的野猪无意中用獠牙把他的腰间刺中。
187
“我承认，我若是像它把獠牙长，
我早因为亲吻他把他的命伤；
他的命一丧，他再不会倒霉，
我与他同享青春，我更该情殇。”1120
说过话，她一下瘫倒在地上，
她的脸在他凝固的血里弄脏。
【散文体】“要是我像它一样长了獠牙，我必须承认，在亲吻他时早会把他的命要了；但是他死了，永远不会祝福我和他的青春，我应该受到更多的谴责。”
说过话，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的脸栽进他凝固的血里，染红了。
188
她看他的嘴唇，它们已无血色。
她拉住他的手，那手早已冰凉；
她在他耳边悄悄地诉说衷肠，1125
仿佛它们听见了她讲的悲伤；
她轻轻地把他紧闭的眼皮分开，
却见两盏灯，油已耗尽，暗中摆放。
【散文体】她看看他的嘴唇，唇色灰白；她拉起他的手，手已冰凉；她在他耳边低声讲述一个沉重的故事，仿佛他的耳朵听见了她讲述的那些美妙的词儿；
她轻轻地把他闭上的眼睛翻开，那里，看，两盏灯，油已经耗尽，躲在黑暗里。
189
两块明镜般的眼睛，把她自己映照
过一千次，现在却不再映出俏模样；1130
它们的功能已失灵，虽然以前还很灵，
每一种美都从他的外貌上劫掠光：
“时间的精华，”她说，“这是我的怨恨，
那便是，你既死去，白天应该有光亮。
【散文体】两只明镜般的眼睛，曾经把她自己映照过一千次，现在却不再管用了；它们的功能没有了，可不久前它们的功能还很管用，每一种美都从他的貌相上消失了：
“时间的奇迹，”她自言道，“这正是我所怨恨的，那就是你既然死了，白天还应该有光哦。
190
“既然你死了，听着，我敢预言，1135
忧愁从此以后会对爱另眼相看：
它以后会与妒嫉一同被人待承，
开头虽然甘美，却是苦涩的终端；
永远无法平等解决，不是高就是低，
所有爱的快乐都抵不上他的苦难。1140
【散文体】“既然你去了，看吧，我在这里把话撂下：忧愁从此会与爱相随相伴；它以后会和嫉妒被人同等对待，开头尽管甜蜜，终点却是苦涩的；
永远无法平等相待，或者高或者低，所有的爱的快乐都抵不过他的苦难。
191
“它会是轻浮，虚假并充满欺骗，
是嫩芽都会在喘息瞬间被折腾；
根部浸透毒汁，顶端被苫盖严实，
种种芳香会把最真实的眼力迷蒙：
最健壮的人也会变得最弱软，1145
让智者哑口，教蠢蛋嘴巴逞能。
【散文体】“它会成为轻浮和虚假，欺骗很多，还只是嫩芽时便在喘息之间被爆裂；根部尽是毒素，顶端却覆盖严实，种种芳香会把最真实的眼力迷惑：
让最健壮的人变得最软弱可欺，让智者哑口无言，却让笨伯能言善辩。
192
“它会规矩拘谨也会放荡无形，
会教老迈的人脚下有板有眼；
它会让横眉立目的无赖变文静，
它让富人受穷，让穷人身缠万贯；1150
它会发癫发狂却又温和呆傻；
会让年少变老，老年变成少年。
【散文体】“它会内敛含蓄也会放浪形骸，会教老迈之人腿脚翩然起舞；会让骄横的无赖表现安静，让富人变穷，让穷人获得财宝变富；
它会发狂发疯，和蔼得卖傻，让年轻人变老，让老年人变成孩子。
193
“它会因无惧怕的理由而引发惊恐；
它会在最应该怀疑时无所畏惧；
它会慈悲为怀却又敢痛下毒手，1155
它最讲公道时也最敢设置骗局。
它会在最该温和谦让时一意孤行，
让胆小鬼变胆大，让勇夫小心翼翼。
【散文体】“它会在没有理由害怕的情况下引起惊慌；会在最应该产生怀疑时刚愎自用；会一方面心怀慈悲，一方面心狠手辣，在最该讲公道时实行欺骗。
它会在最该谦和行事的地方我行我素，会让惧怕转变成气魄，让勇气变成胆小怕事。
194
“它让狼烟燃起又让是非飙升，
它在儿子与家长之间挑拨离间；1160
它让一切不满情绪变得唯命是从，
如同干燥的燃料往烈火上加添：
既然死神把我青春年少的情人毁掉，
那么相爱至深的人的爱情没有香甜。”
【散文体】“它会引发战争，引起争端，让儿子和家长之间产生不和；它会让一切不满情绪变得臣服和恭顺，就像干燥的燃料加在大火上：
既然死神在我的情人年纪轻轻时就把他毁掉，那么爱得刻骨铭心的情人是享受不到爱情的甜蜜的。”
195
话至此，看见身边被杀戮的少年1165
融化得如同一股气从眼前上升，
从他流淌在地面上的血痕上，
长出一枝嫣红的花，白色衬映，
那花貌与他苍白的脸惟妙惟肖，
圆的血滴和白的脸颊相辅相成。1170
【散文体】话说到这里，她身旁那被戕害的青年转眼间化掉，像一股青烟从眼前飘离，在他流淌鲜血的地面上，长出来一株殷红的花，其中间杂着白色，
那花朵的样子和他苍白的俏脸十分相像，圆圆的血滴和苍白的脸颊相映成趣。
196
她低下头，去嗅闻那朵新生的花儿，
把香气与她的阿多尼的气息相比，
还说，那花儿应该在她怀里依存，
因为阿多尼不幸死了，和她两分离：
她将花枝折下，断口处流出了1175
青树汁，她把这与他的眼泪相比。
【散文体】她垂下头，把那朵刚刚长出来的花朵闻了闻，比较花儿的香气和阿多尼的气息，并且说，那花儿应该好好存放在她的怀里，因为阿多尼已死，他们两个生死相别：
她把花枝折下来，断口的地方流出了青树汁，她把这树液汁和阿多尼的眼泪作比较。
197
“可怜的花，”她说，“这是你父亲身影，
你这芳香的后嗣来自更香的父系——
因为每一丝愁绪都会打湿他的眼：
从他自身生长出来本是他的心意，1180
也是你的愿望；可要知道，难的是
你在我怀里枯萎一如在他血里。
【散文体】“可怜的花儿啊，”她感叹说，“这是你的再世；你这芳香的后裔来自更香的父系——因为每一点忧伤都会让他流泪：从他自己的遗骨上生长出来就是他的心意，
也应是你的心意；不过要知道，你在我怀里凋落和在他血迹里枯萎一样美好。
198
“这里有你父亲的床，这里有我的心；
你是血脉的下一代，这是你的权利：
看，快在这空空的摇篮里休息，1185
我跳动的心会日日夜夜摇晃你；
一时一刻都不会徒然放过，
我一定会亲吻情人的花朵。”
【散文体】“这里有你父亲的眠床，这里有我的爱心；你是血脉的下一代，这当然是你的权利：看吧，在这空空的摇篮里好好休息，我跳动的心会日以继夜地摇晃你；
每一个小时不会有一分钟浪费，我都要用来亲吻我可爱的情人变成的花朵。”
199
这样她厌倦了尘世，匆匆离去，
驾起她的银鸽；借鸽子的空援1190
它们女主人在空旷的天空飞行，
她坐在轻巧的战车里渐行渐远。
银鸽向爱神宝殿飞去，它们的爱后
决意要在那里隐居，不让世人看见。
【散文体】这样，厌倦了这个世界，她立即起身离去，并且驾起她的银色鸽子；有了鸽子迅捷的援助，它们的女主人坐在飘飞的天车里开始升空，在茫茫天空越飞越远。
银鸽向爱神的宝殿飞去，因它们的爱后拿定主意自己隐居起来，不让世人再看见。
- 一阕六行，韵脚基本遵从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这样比尾韵全部押韵，已经有了一半自由，然而翻译过程中还是需要为韵而牺牲一些东西。因此，可以肯定，押韵越多，译文牺牲的东西越多，这似乎是翻译诗歌的To be，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这里应该翻译成：是是，还是不是，这是一个问题。
- 与诗中和诗尾的“银鸽”相呼应，营造浪漫气氛。
- 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一美少年，因爱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憔悴致死。
- 泰坦，希腊神话中的一巨人，日神；这里指太阳。
- 比喻维纳斯是地上的太阳，因她的缠绕令他很热。
- 这是一阕著名的诗，引用很多；写男女情欲，转而逼真地写了一尊赤裸而鲜活的女性美体。
- 一幅裸女图写得更细，更逼真。这无疑是莎翁年轻时在乡下生活的收获。古往今来，性在乡村更开放，更日常，是嬉戏打闹挂在嘴边的开心话。男女青年被逗弄起来，把持不住了，便有了交媾的好事。莎翁的妻子未婚先孕，许多莎学学者都有研究，认为莎翁家乡在性生活上是开放的，不只是莎翁独有。在农业生活中，这应该是屡见不鲜的，只是明和暗的程度不一而足。我在乡村生活时，就听说过许多类似画面，如：两座小山，一马平川，松林在望，红土池塘。又如：远看松树林，近看小红门。当然，这样的顺口溜与莎翁笔下的维纳斯的裸体的诗情画意无法相比，但谁敢说不是莎翁再创作的来源？
- 又一次提及银鸽，提醒读者别忘了这个浪漫点。
- 这个词指眼睛之外的身体部分，可当“代理人”讲；显然，这里主要指嘴唇和生殖器，很超前的突破禁区的文学描写。
- 原文为mermaid，美人鱼之意；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有勾引人性爱的习性，用在这里似乎有点奇怪，而在130阙里却引用得很恰当。
- 当指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莎翁的写作细致深入，是渐渐展开的。
- 北方诸多地方过去对太阳的称呼：老爷儿，连读；因原文是comforter，慰问者；宗教用语是：生灵。总之，是对太阳的褒赞。
- 坦塔罗斯，希腊神话中宙斯之子，因泄露天机被罚，立于上有果树的水中，但他口渴时水落低，饥饿时果升高，两头不就，处境难受。引用希腊神话的故事入诗，如此得当，足见莎士比亚对古希腊文化的谙熟。这是一个正常的性交姿势，却写得如此自然，大胆，突出了维纳斯女性的成熟和热烈，揭示了阿多尼男性的晚熟，不谙风流，堪称这首长诗的诗眼之一，长诗发展的高峰，从此叙述转向另一领域。
- 月神，原文Dian，译作“狄安娜”，古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又称Cynthia（辛西娅）。下阕即用这个名字。
- 银鸽结尾，洁白而轻盈，烂漫得令人想象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