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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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借旧时经历浅谈尚古之精神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我对所谓“古风”“古代”便有一种崇尚之情。但那时我并不喜欢历史,或者说除非学校要教,我不会主动地去了解历史,更不必说了解中国古代史必须看的史书等资料。小升初那年,我特别爱看画江湖系列的不良人——我喜欢的是后人假借历史的躯壳、混以玄幻的设想、混以华服盛景与湖光山色的幻象的作品。

后来我也学着创作,但是当时年幼无知,看什么、喜欢什么,就会去模仿什么,因而我连载在起点的第一部小说——《吾是君》,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被锁住了,当年写的确实很烂,锁也是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也带有很强烈的《不良人》的色彩。以我现在的标准去界定,大概算的上是“抄袭”或是“缝合”了。

但是因为没有知识储备,更没有阅读与写作的经验,不知道剧情应该往何处走,写完设定开始码字的四个月之后,这篇文也就被我废掉了。

第二篇连载出来的、也是我在起点的第一篇完结作《韶临天下》,以及第二部《不周风》,写作过程中我都遇见了很多困难。加之思想的转变——想要输出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先大量摄入有关的知识,单纯靠逻辑的推理与猜测是行不通的——初升高的那年暑假,我第无数次做了学习历史的决定,第一次付出了实践。

一个暑假,我听完了BJ大学的中国古代史课程,后来还追了百家讲坛的几部内容,这才算是入了门。

真正的历史学习,与单纯的看故事是不一样的,真正的历史学习,要分析社会生产、社会结构的变化,权力的交替,以及思想理念的变化,还要与地理、生物、物理、化学等等学科知识相关联。历史学习绝不是孤立的,想要真正写好故事,只看故事是不够的。一个真正的作家,对任何学科、任何领域的事物都要有所了解。而这些知识,恰恰是我幼年时决心舍弃的。

对于史料,我也啃的下去了,大抵是有了高中语文一点薄弱的文言文功底的缘故,拿来一篇文章,大意基本上是不会错了。史书中那些只言片语,足够写出历史和旧社会的残酷,也足以彻彻底底打破我对于所谓“古代”的幻象。没有小说和音乐、亦或是散文中写得那么典雅优美,恰恰相反,古代是残酷的、野蛮的、压抑的。

没有那么多深情,更多的是生活与斗争的无奈;没有那么多少年意气,更多的是小事上的精心算计;伟大的人太少,更多有着一腔热血的人在强权之下只能低头;卑鄙的人不少,但大多数人都不是透彻的坏,相反,他们身上的“人性的气味”太浓了,设身处地地想后,我根本恨不起来。换做是我,我大概也会是随波逐流的一员。

至于那不在史书之列的平民,甚至是奴隶、贱民,他们的生活哪似我曾经设想的一样,清贫但安宁,只是与卖儿鬻女的那“盛大”的乱世相比,人能多些机会苟活罢了。

我不喜欢明清——明朝前期大抵还可以,越是往后,越是接近近代,我的厌恶与抵触之心就越发强烈。我不喜欢中国近代史,内部思想固化,压迫严重,外部还受人凌辱,属实是憋屈;再者唐宋之前的外敌,各种少数民族、游牧民族,与汉族的交融日益深化,旧时的敌人都成了同胞,再恨,也不会寝食难安;近代史的血泪恨都太具体了,太真实了,每次读近代史都会有一种深刻的愤怒感和无力感。

平素放任自己对于古代的幻象,我大多都是以唐宋及以前的时光作为幻想对象的。至于故宫,我是去过不少次的。我生在BJ,又在BJ居住了十四年——虽然父母都是北漂,但自幼受BJ的教育和文化滋养,我自认是个BJ人;不知道BJ这座城愿不愿意认我,不认的话,我就单纯地喜爱它好了——小时候参加各种活动,或是老家的亲戚来BJ看我们,总是会去故宫。

但我过去一概对故宫没什么感觉,人多是一方面,没有那份情感联结则是最主要的原因。先前随父亲去杭州游玩,恰逢那几天阴雨不断,我们在雨中的西湖边漫步,即便那时正值冬日,即便寒风有些刺骨,即便我的鞋子已被浸湿,双脚也已经疲惫得几乎失去知觉,我依然觉得十分享受,仿佛倏地回到了千百年以前一样。有一种幻梦一般可笑的喜悦。

年前回了趟BJ,在家里宅了一周,临回天津的时候,父亲说不能让我们白周折一趟,总得去什么地方玩上一番。不知道能去哪里,我是想去博物馆或是图书馆的,但我妹妹大概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一天而已,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去看看景。我们都不知道BJ有什么地方可去,于是就又去了故宫。

大概是情绪抑郁得久了,那种念旧的情绪无处抒发,加之故宫的景确实带着些庄重悲凉的味道,我在其间头一次找到了些情感的寄托处。

故宫的树是极有北方韵味的。尤其是冬天,树皮上早已爬满了凹凸曲折的折痕,叶片不大,像绒毛一样簇扎在枝头,颜色也不大鲜艳,见光处是苍白的绿色,背光处是黑沉沉的绿色。不论上午还是下午,只要有光,树叶就被分出了层次,明暗交错,更有一种沧桑的美。

油漆脱落了的红墙也美,与故宫回转嵌套的结构相配合,红本是喜庆的颜色,此处却别有一种肃杀之感。我尤爱门上的铺首,它花纹多,红墙没什么花纹,这两个正好可以相互映衬。挺好的。

我抬头望着红墙绿树,不一会儿便出了神。百年前在这宫中走动的人,心情是否会与我此时一样。不知道。大概会有吧。

我忽又想起影视剧中清朝大臣入朝觐见时常穿的官服来。从前我觉得它不好看,没有汉唐服饰的那种典雅大气,现在竟觉出几分韵味来。但若要叫我说出这韵味是什么,我也讲不清楚,大抵是“气”之类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尚古。我恍然发觉,这是我心中那种尚古的情怀开始作祟了。

尚古,这是历史退化论的产物吧,孔子不也有这种感念么?孔子不就时时想念着周公,不然他年老后“不复梦周公”之时,怎会那样感慨痛惜?

孔子在想念周公,想念礼乐,那我在想念什么呢?孔子不懂得历史是向前发展的的道理,但是我懂得;孔子是没落贵族,祖上曾荣耀,但是我父母的父母皆是贫苦农民,应对旧时代痛恨至极才对。

我不知道我在感念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在感念,我更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感念。但就是有这种尚古的精神。着实奇怪。

说是“文化自信”?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准确来说我不喜欢这种官方的说辞。官方的话措辞太谨慎,字句太凝练,虽然我知道这样写是最严谨的,换做我来写我也会这么写,但在我阅读之时,我对这类文字深恶痛疾。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学校下发的文件,我至少要误会它两遍才能看懂正确意思。这种精准的语言对我这种半吊子半文盲极不友好。

总之是有这么种精神,随着教育的进行藏到了我们的头脑中。晨读时读诗,每天都念诵的诗句中的那些意象,那些情感,纵使是再不用功的学生,都会不自觉地记住那些意象,不自觉地理解那些情感。

高山、流水、游云、朝阳、日落、月光、亭台楼阁,宣纸、毛笔、砚台、书案、木质的椅子、烛台、朝服、发冠、刀、剑、戟、矛、折扇、印章、刻石,诸如此类的意象不胜枚举。情感多是愁苦凄凉或是慷慨之类的,喜如清水悲如酒,清水解渴却饮之无味,酒才是真的牵肠挂肚的精品。见秋风萧瑟,或是高墙寂寞,即便生活平淡如水,无风亦无波澜,心中仍会泛起涟漪。

那股悲凉慷慨的、欲宣泄却只能含蓄在胸的情感,这是情感上的共鸣,也是尚古精神,或也可以称作尚古情怀。

为何会有这种精神呢,这便是生活的手笔了。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我想悲的时候还是会相通的。他因亲人离世而悲,他因仕途失利而悲,他们却可以饮酒,彼此陪伴。悲是一种力量,悲的原因是失去了什么,悲的目的就是通过情感来向外索取什么,以填补这块空虚。不论这空虚在人心的何处,不论这种情感是从人心的何处而来,最终作用到人身上,悲都会成为一种力量。

有时悲与悔结合在一起,悲就给了人弥补过失的力量,这个人大概会拼力弥补自己的过失;当悲与痛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悲就给了人了结此生的信念,这个人大概会做出生死去留的抉择;当悲与愤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悲就给了人想要做一番事业的冲劲,这个人会寝食难安,力量越是无处施展,这股力就越强大,直到这力将这个人摧毁到不能再愤怒的时候,才会罢休。

尚古,大抵就是一个想从现实生活中逃离的人的心中有空虚之时,向历史、向过去借的一份力。只可惜过去的时光早已过去,历史本就是一团虚无的、存在在人脑中、心中的东西,并非实物,也不能让我获得什么实物,我越抓,越觉得心中空虚,心里那个漏洞也就越来越大。由此,在虚无的精神中越陷越深。

尚古,这个词在我这里是这样做解释的,至于旁人如何说,那就与我没有关系了。

尚古的精神究竟是好还是坏呢。这是个问题。显然尚古精神对我是没有好处的,它只能消耗,不能填补,但别的什么也填补不了我的精神,尚古精神也就成了佳品。

大概在我未来几年的学生生涯中我都会这么想,即便真正投身到生产中去之后,闲暇时光中也会借尚古精神的慰藉。

尚古精神的好坏于我是无所谓的,我在清醒地痛苦着并享受着痛苦。只是务必叫旁人温柔对待彼此,莫要再让什么人抛弃可贵的现实生活,转而去吸食这种“精神的鸦片”了。

深夜写作此文,没什么逻辑,也没什么想表达的,若是作议论文,我必拟个大纲,引经据典弄些论据出来。

随便写写。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