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
令杨海晨既郁闷又惊喜的事是,那天不翼而飞的私家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车库。
“这也奇了怪了,偷了车还能送回来,这小偷怎么想的啊?”伊藤一脸疑云地对杨海晨说。
杨海晨耸耸肩,表示自己也猜不出来。
刚开始封城的这几天,杨海晨因为之前请了年假,没有新闻要跑。
他很颓废地宅在家里,几乎都快要发霉了。
杨海晨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一条朋友圈。
大致是说,江城封城,公共交通全部关停,爱心人士一起召集起一支爱心车队,为江城市的医务工作者们和需要紧急用车的朋友们提供后援支持。
杨海晨眼前一亮,对伊藤说,“我要参加爱心车队,你要一起报名吗?”
伊藤立刻赞成。
两个人进了爱心车队的微信群才知道,只有私家车车主能参加。
伊藤只有一辆电动车,只好退群了。
爱心车队的微信群群主年龄不大,渐渐打成一片后,群主跟杨海晨聊起了爱心车队的来历。
原来爱心车队因为目前参与者甚多,大约已经有4000余人报名,分散在大约23个微信群。
最初爱心车队是3-4个好友凑在一起产生的想法。
当时封城的政策出来,地铁、公交都停了。正好爱心车队的牵头人与医院有工作联系。
他看到有些即使不是发热门诊或呼吸科的医生,出租车司机也不愿意载,他们甚至需要步行十几公里回家。很多医生走路上班,怀孕八个月孕妇也要骑自行车上班。
有些医生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还要在医院里吃、睡,确实很辛苦,所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再三考虑下,他们决定开始拉群。
有不少车主自发加入车队。截至25日19时许,已经有超过四千名车主报名,有760辆志愿车正在接送医护人员。
这支特别的车队中,车主来自各行各业,年龄从二十来岁到五六十岁,只要有驾照、能开车,就能加群报名。“我在这生活,总得做点什么。”
车队群的组建则完全是被动的。朱文对于成为群主这件事,有点哭笑不得,他在网上看到WH市红十字会发布的招募信息,转了出去。本来只准备当志愿者,但一个微博大V转发的时候把他的微信号带着了。从除夕下午两点开始,一个小时之内有一两百人开始加他,他不得已当了群主,“被迫营业。”
由于是自发临时组织的民间团体,所以一开始管理非常混乱,尤其是从400个人突然升到近万人的时候。直到很多好心人站出来承担群管理的工作,才逐渐恢复秩序。
现在每个群至少有一个管理者在帮忙协助上传、下达。提示大家安全以及反馈一些重要的信息。
可能考虑到爱心车队队伍比较庞大,有聚集性效应,一开始有人出来阻止过,但是协商解决了。
后来他们也和交警部门沟通,所有的公益车辆系一个绿丝带。遇到交警阻拦,给他们看一下和医护人员的接送聊天截图。
他们自己也制定了管理手册,车主应该做到什么样的防护,以及医生坐车的礼节,比如医护人员尽可能为私家车主提供消毒水和酒精等,都是写在手册里的。
爱心车队尽可能在安全的前提下帮助一部分医护人员。
杨海晨听了群主的讲述之后,还有一点疑问。
杨海晨知道,江城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的几个通告切断了城区内外的公共交通。先后关闭了机场、火车站离江通道。在停运全市公交、地铁、轮渡以及长途客运之后,又停运网约出租车,规定巡游出租车(即普通出租车)实行单双号限行。
公共交通停摆之后,6000辆出租车被紧急派往江城各个社区,服务居民和医务人员出行。
可是现在即便每个社区配备3至5辆出租车,竟然依旧存在社区内医务人员上下班通勤难的情况。
杨海晨甚至听说有不会骑车的护士,需要五点起床,每天步行近3小时到医院上班。
群主告诉杨海晨,他曾致电江城市车辆应急服务热线电话,询问关于医护人员的出行,工作人员告诉他,zf配的车全在社区,有用车需要,要联系社区看能不能派车。
根据江城市新型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8号通告称,全市紧急征集6000台出租车,分配给中心城区。每个社区3—5台,由社区居委会统一调度使用,从1月25日开始,为辖区居民出行提供免费服务。
但是有医护人员打电话寻求帮助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出租车限行,没有了。
于是,爱心车队应运而生。
志愿者中,一些人需要背着家人“偷偷”出来帮忙、一些司机每天要接上百个电话,义务接送十几趟,工作22个小时。志愿司机中有人发烧,有人出车祸,也有人因承受不了家庭的压力退出服务。
因为志愿车队不够专业,发起人曾考虑过将志愿车队停下来,但因很多医护人员依靠志愿车队,“停下来”实难做到。
这上千位民间车主加入志愿车队,往返社区和医院之间,成为江城特殊时期的民间“摆渡人”。
杨海晨还在群里找到了小学老师聂泽,他们简短交流:“你也进了群,不愧是我崇拜的老师”,“干的漂亮,不愧是让我骄傲的学生”。
出行之外,大型物资配送也受到影响。1月23号之前,他们零星地对接省外物流在WH市内运送物资的工作。大年三十之后,武汉要建火神山医院,很多司机已经返乡。人手不够,活动板房、集装箱房这些东西没人配送。在向部门报备之后,爱心车队向在汉司机发出了倡议。
目前他们有两个群,一个是运送大型物资的货车群,已经有213人。另一个是运送小件物资的私家车群,人数也超过200。但无论是司机数量还是货车数量都远远不够。
火神山医院的建设要在6天之内完成,6天中会有2000个集装箱从全国各地运来,还有活动板房、建设材料,医疗物资等,货车至少还需要两百多台。
石君每天要接上百个电话。有一晚,凌晨一点钟,一个司机在高速路口对接货物。第二天早晨七点多又被派去工作。
平康非常忙碌,半夜两三点睡已经习以为常。他所在的微信群,消息日日过千,医务人员求助不断。求车消息从早上六点开始,一条条弹出,一直持续到凌晨一两点。有下夜班回家的,有急忙上班的,有一个礼拜见不到儿子想去看看的。
司机们一天跑六、七趟是常态,很多人要接送十几趟。1月28日,群里有司机说“早上起来连打喷嚏,所以在屋多待哈子,没问题的话再出门”。他们中也有人瞒着父母、妻子,和家人分开住。他们要抵抗疲惫,还要预防可能存在的风险。有人只买到超市最便宜的口罩,出门要戴三层。
1月25日下午,指挥部下发的9号通告又打乱了志愿者群正常的工作节奏。
通告指出,2020年1月26日0时后,除经许可的保供运输车、免费交通车、公务用车外,中心城区区域实行机动车禁行管理。1月25日晚间,又补充解释,交管部门将对禁止通行的车辆提前24小时通告司机,对未通告的车辆一律实行通行。若遇紧急情况,可先通行,再到交管部门补办手续。若违反通告,将从严从重处罚,直至记12分。
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到底出去还是不出去?医护工作者也不知道私家车也被禁行之后,谁来安排他们出行。所有人都是搞不清的状态,不停地查找、搜索。1月26日一早,司机群里,询问不止:出去的遇到检查了吗?扣分了么?证明怎么开?三环可以上么?可以跨区接送么?
人们摸不清政策的走向,有的人干脆不管不顾,“扣分就扣分,人还是要送。人命更重要。”有人开始观望,停了一天。
无序和不确定让司机们更加忧虑。他们不知道行驶途中若被监控拍下来,事情结束以后,自己的驾照会不会直接被吊销。
一名司机告诉杨海晨,他认为目前的举措混乱。“如果不是工作必要或者缺乏基本的生活储备,谁会在这个时候,没事在城里面开车到处跑?现在在外面开车的,除了志愿者、病患家属就是医务工作者。”
开车上路的司机发现好像情况可以,碰到交警排查,说明情况,拿出群聊记录,也就放行了,没有说要办理证件。有人遇到交警,当即被拦,虽然当时放行了,但仍让他找医护人员或社区开证明。也有司机说,在关卡遇到交警,不仅没拦他,还给他敬礼了。
一位司机第一天回家之后就发烧到38.5度。家里有小孩,他的妻子一直哭。直到烧退下来,检查确认不是这病,家里人才放心。
还有一些意外,也开始发生。1月26日下午6点10分,一位司机在运送口罩和酒精的路上出了车祸。保险杠全部跌落,车头右侧破损严重。好在人没事。
这位司机说,忙的时候他每分钟要处理1000多条信息,有一天连续工作了22个小时,开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事还没做,容易走神。
家住武昌区的私家车主郭信,也加入了自愿接送医护人员的微信群,按区接人。年三十那天,他接了两个医护,都是顺路。他每接一个人,都会拿出酒精喷雾消毒,把车晾在路边一小时,自己四处走走,再接下一个。
为了减少感染的可能,郭信建议司机们不要承载患者,并要求医护人员出示证件或以其他方式确认身份。“医护人员都是战士,我们是后勤,真的染病了也值。”
可当他路过四干道的居民区,看到一大波人在小区门口等着想打车打不到,心里也难受,“挺不容易的”,他说。
刘筱和老伴也驾车接送医护人员。刘筱已经58岁了,本职工作也是一家口腔医院的医护人员,还在上班。封城后,儿子没能回家过年。
刘筱和老伴一合计,与其在家闲着,不如“共克时艰”。
出门前,家里就剩下一个N95口罩。老伴把口罩让给了刘筱,自己把两个普通口罩叠在一起戴上了。没有防护服,两人就穿上了雨衣。没有护目镜,刘筱就戴上了儿子的摩托车防风镜。
刘筱的儿子特别支持二老的义举,还把这一消息告诉同学、朋友,同学的父亲也争相加入车队。
此前一天,刘筱接第一位医护人员时,考虑到很多人要坐车,踌躇了半晌,开口想要一些酒精,消毒车把手和座椅。那名医护人员转身就给刘筱拿去了。但只拿出不到30ml的一小瓶酒精。“那已经非常金贵了!”刘筱很是感动。
尹强给刘筱夫妇讲解了家庭防护的注意事项,叮嘱二老在家用84消毒液消毒。但刘筱现在武汉已经买不到84消毒液了,尹强主动说,下班二老再来接他时,给二老带一些。
这是一批特殊的乘客。也有医护人员向志愿司机诉说现在医患的误解,一些症状轻微的疑似感染病例迟迟得不到检测确诊。
医用口罩也在“超负荷”使用,从4个小时一换,到一个口罩用一整天,甚至到了用酒精消毒反复使用的程度。
刘筱的儿子十分挂念着父母健康,特意让在江城医院工作的同学帮忙给二老带两只N95口罩。但1月25日晚上十点左右,接送停止了,刘筱也没去拿口罩,觉得口罩应该留给医生,“他们在一线,我们可以不乱跑”。
1月25日晚上11点半,张小艳还在武东高速口等一名从HUB省阳新县返回的医生。她说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接送,“能接一个是一个”。
司机们每天到家以后,把一次性手套和口罩在门口烧掉,家里一直通风,进门时家人在房间里不出门,他找到最近的水源洗三次手,把衣服放在门外。“我现在跟孩子说话最少要隔着两米,还是背对着他们。
奔走在街头扶助陌生人的,仍旧是一群热心的江城人。他们大多是江城市民,平时互不相识,一夜之间成为朋友,敢以性命相托。
对于自己召集的私家车主的防护问题,他们一方面提醒私家车司机戴好口罩,另一方面提醒医务工作者,出门的时候给司机师傅多带一个口罩。
这些社区里的车队每运送一次居民,就在车内所有地方用84消毒液和酒精消毒,司机们戴着医用防护口罩。
陈顺在年初一加入车队,他们一家三口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看着接来送往的医护人员,他说“我们都不容易。”
陈顺说有医生会在出行群里发一些防护措施指导,比如说戴多层口罩,带防飞溅的眼镜,也会提醒他准备一些医用酒精喷雾,在他们上下车之前喷一下。年初一,一名护士下车时,还送给他一盒口罩。
而杨海晨接的第一个爱心任务,是为病人家属运送冰箱。
一个姑娘在微博、微信求助,母亲因为新冠病毒去世了。父亲已经确诊,在医院隔离。20瓶白蛋白急需冷藏,有人愿意捐助冰箱,但送不了。
杨海晨拨通了姑娘的电话。姑娘住光谷,冰箱在硚口,父亲在江城第九医院。这三个地方来回要走三个多小时。
杨海晨本打算直接到硚口取冰箱后送到医院。姑娘试探着问能不能先来接她,她想见爸爸。
好脾气的杨海晨一口应允。到了姑娘家楼下,她哥哥来了——因为不放心妹妹,他决定自己去。
到医院下车前,姑娘的哥哥给杨海晨留了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八宝粥、小面包、口罩和信封。杨海晨知道信封里面是钱。
杨海晨把姑娘和她哥哥送到医院后,她哥哥自己把冰箱抬上了楼,问杨海晨能不能把他送回去,杨海晨答应了。
姑娘和她哥哥下车以后,杨海晨一直在喷消毒水,喷完才上车。
送他们到家以后,杨海晨只在留了一个N95的口罩,让他们把其他的礼物拿回去。
他们不肯走,一直在车边徘徊。
姑娘的哥哥郑重其事地问杨海晨该怎么谢他。
杨海晨说,“我只是做江城人该做的!如果你想谢我,就去帮助其他人吧。”
姑娘的哥哥愣了一下。这一席话,平时说的时候,大家都不以为然,但当你经历过,在那个情境下,听起来却非常不一样。
后来小姑娘给杨海晨发微信,把和父亲的聊天记录发了过来,感谢杨海晨救了爸爸一命。
杨海晨正在心里感慨着,又接到了一个医生的求助。
两人加了微信,短暂的沟通之后,杨海晨答应叶医生,第二天早上准时到她家楼下接她去江城金银坛医院上班。
等叶清寒坐到杨海晨车里的时候,两人都惊呆了?!
“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样的疑问。
口罩之下,杨海晨乌云密布已久的脸上开始放晴。
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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