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如艺考

在家长眼里，孩子健康快乐成长是第一要务。在老师眼里，可能也是，但远远没有那么重要。

学生一茬一茬像割韭菜一样，谁能具体到为每一个孩子负责？根本忙活不过来吗。那么多学生成材成家，你家孩子不成器总归还是要找自己的原因。

孩子不争气，找老师的原因无济于事，老师还觉得家长的种子有问题呢，谁规定你家的孩子就必须得学习好，就必须得优秀？

再说了，你家孩子发展不好，后果自负，你找老师早晚三秋了。

做为一名教育人，老张对教育有过深入的反思，一位老师对学生的引领很重要。

从学生角度来思考，一位老师对学生的影响可以无限大。

前提是，你必须足够幸运，幸运到能遇见一位好老师。或是渊博的学识，或是高尚的师德，或是幽默的言语，或是豁达的性格、公正的态度，让学生由衷信服，才会产生亲其师信其道的教育效果。

张小杨同学在初三下半年又被领回家反省一个周，此时离中考会考还有一个月时间。

山城中考分两部分，初二会考地理，初三会考生物、历史，初四考语文、数学、英语、政治、物理、化学、体育。初二、初三会考成绩计入中考总成绩。

这次是因为打架，此时的张小杨已经不再忍气吞声，除了不愿听老师的话，更看不惯学校里的诸多“不平”。大抵是班上一名同学跟邻班学生发生冲突，对方放出话来，等放学后找社会上的人来收拾他。这名同学找到张小杨，要求帮忙说和说和，张小杨去找对方碰了一鼻子灰，又找了七八名学生一块去讲理，没动手，让老师发现了，学校就把这些学生都变相“开除”，回家反省吧。

这可咋办，遇上这么个坑爹的祖宗。不是没动手吗？这快要会考了，考前一个月多重要啊！这会影响到中考成绩的。

作为一名学校管理者，老张对二中的做法是否妥当也有些非议，自己也管理着600多名学生，从来没有让家长把学生领回去反省一个周一说。

真心为孩子好，就应该把家长找来，把问题说清楚，家校双方跟学生谈，把问题解决在当面，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允许孩子犯错误，给机会，帮助孩子改正，不要人为把战线拉长，不要特意抓着引子就难为学生、家长，不道德。

怎么才算是“真心为孩子好”，至少应该把每一名学生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给予尊重，有问题问清楚来龙去脉，做孩子思想工作，引领其正确认识，端正态度，小树苗从生根发芽到长成参天大树，小时候的修枝剪杈不都为将来有个正确发展方向吗？

这是最基本的，想起小时候那些不怀私心、兢兢业业为学生操劳的老师们，他们是真伟大。

不抱私心，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的园丁们，无愧伟大这一定语。

这次老张上真火了，凭自己的小身子骨怕是摆平不了，再去跪求吧没啥意义。老张直接来到学校，找到杨主任，听听人家咋说。

杨主任年纪不大，30多岁，本名杨孝仁。此时却是一副慢条斯理的从容，跟老张说，这次不是一个人的事，这些学生都要处理。老张说，处理该处理，你让他们早点来学校，眼看就会考了，正是忙秋收的时候，耽误了后果就严重了。

杨主任一点也不着急，“老张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你着急，也很烦，可这次牵扯这么多学生，学校领导也介入了，这是学校的处理意见，要让孩子回来，你还是找校长吧。”

这太极拳打得漂亮。老张忍无可忍，怒火直冲脑门儿，“杨小人，你想死是吧，我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你想干啥？你别冲动，你也是老师，咋这素质。”“杨小人，我告诉你，你这么道德败坏，我找你领导告你。”“快去告我，领导就在办公室。”

老张一巴掌打在桌子上，杨孝仁，你等着……

找校长就不必了。老张掏出手机，12345，市长热线，当面开挂。

“我要让市长给评评理，山城二中把初三七八名学生给开除了，一直不给说法，不让上学，学校啥时候可以开除学生了，市长知道这事吗？我们要市长给个说法，现在就要……”

杨主任终究是见过世面，这样的事也没少经历，有恃无恐，学生打架就要接受处理，何况学校只是让学生回家反省，这根本不是开除。

“我跟纪委认个错，我请杨孝仁吃饭了，还送了600元的超市卡，我要求他退给我。”

杨主任脸皮跳了跳，老张，你咋的了，谁收你超市卡了？

……

真热闹，教导处门口已经挤满了人头，笑眯眯地打量着这场闹剧。从门前经过的学生也不由自主往这边张望着。

若非被逼急了，受不了这样无耻地傲慢，老张也不愿放下为人师表的斯文，这太平盛世，岂容几个苍蝇臭虫逞狂。火发出来就好了，憋着容易气炸了肺，别窝囊出毛病来，脸皮值几分钱一斤？

这样争取来的上学机会，张小杨同学并不知晓。在校期间，这日子更不好过了，体验倒是具体真切。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张小杨同学以班级排名35名的成绩，结束了初三学年的学习。

父与子，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张小杨也觉出来，老张头这段日子沉默寡言，动不动就喝醉，好几次就躺在小区里的广场上，有时邻居送回来，有时小区物业巡视时发现，还有一次，躺在饭店门口，被民警电话通知过来接人……

本来挺斯文一个人，喝完酒后就变得咄咄逼人，两口子吵架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有一次还动手，母亲把菜刀都拎出来了。

张小杨知道，老张的变化跟自己有关系，对老张的沉默也表现出了一丝不安。

也就一丝而已。随着丰富多彩假期生活的开启，这一丝不安也埋进了岁月长河里。

老张也不是刻意沉默，老张是真愁啊。这些日子，老张大闹山城二中的事在几个圈子里流传开。

先是教师圈，对老张同志的言行说啥的都有。山城教育，在职教职工四五千人，有觉得老张失态了，言行过激，是二虎（方言，相当于傻子、彪子）行为；有的认为学校逼人太甚，偏偏老张是外地来的，没有根脚，受点欺负正常；更多的是同情，也觉得畅快，觉得往纪委打电话自黑的行为有点艺术色彩。

再是家长圈，虽然没有家长亲见，不过山城这么大地方，不少家长通过学生、老师传说这件事，这件事就成了传说，至少是多了几个版本。家长对老张多是支持，不少家长都觉得挺解气，不过却也为老张小张捏把汗。

“张哥成名人了，不惜自我暴露也得拉贪婪主任下水的事迹传遍大街小巷，我等平头百姓拍手称快，就凭老哥这勇气，也得敬您一杯。”在自己的小圈子，身边人对老张做这事有赞成的。

“平时觉得张哥挺和气，疯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你不拿自己当回事我赞成，孩子没学念了我也能豁出来，敬你，性情中人。”这也是说好话的。

“你们学校的领导没找你谈话吗？挨批评没？”有替老张捏把汗的。

“你这样做出气是出气了，张小杨在学校可没好脸子看了，往后你有啥打算？”有心事重的。

老张都想过了，事到如今，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这张老脸也丢尽了，只为孩子上学这点事儿，竟然被逼得山穷水尽，感觉够失败的。

“哥几个别说这事儿了，哥要不是实在觉得窝囊，实在是被逼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不会没皮没脸闹这一出，还是怨咱自己不争气，咱自家孩子不争气，不是啥光彩的事，事到如今，顺其自然吧，喝酒，我干了，哥几个随意。”轮到老张敬酒。

身边人都为人父母，孩子学习成绩也是参差不齐，心里怎么个小九九也都不藏着掖着，人都要有个出口，经常凑一块的几个人有事就是臭皮匠，你一言我一语，凑几句笑话，喝几杯小酒，心情能舒畅很多。

老张懂教育，对小张的情况有自己的判断。论智商，张小杨属于中等，学习成绩在班级中的排名基本说明问题。排除自己不专心的因素，上下浮动10名的空间，这就是基本位置。

多年教学工作，老张对教育教学方面自认至少算是半个内行。多个学习科目累加的知识面，学生课堂上能掌握多少是第一步，不间断地复习巩固是第二步，考试发挥也算一方面，学生期中、期末考试要摸底的知识点既定，换哪种形式、方式考其实都一样，你悟性到了感觉挺简单，悟性不到就像看天书，现在考试题目都活，也具备相当的科学性，反正最后大一点规模的考试，学生考出的成绩基本能说明你的水平位置。

张小杨的成绩考高中几乎没戏了，初三下半年，初中阶段的课程差不多完成个七七八八，初四上半年拿一两个月突击完新课程，就彻底进入综合复习阶段。也有在初四下半年突然来了悟性，成绩大幅度提高的，但数量少。如果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就有些不靠谱，孩子的发展成长可以有奇迹，但家长不能就拿这点可能性去赌孩子的未来，是吧？

若是以前，初中考高中，如果成绩没到分数线，差的不多，还有一点余地，可以交10000——30000块赞助费，获得上高中的机会，这些学生是有学籍的，只是入学时要交点钱，以后跟其他学生都一样。

但现在不行了，从去年开始，高中录取只设一个分数线，上线的上高中，不到分数线，对不起，交钱也不行，全省联网，一刀切，你差一分也不能上高中。

从这一点看，考高中比考大学门槛要高。

退一步讲，张小杨不上高中，可以上中专、大专，不过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70后的老张，对孩子上高中、考大学有执念，个人想法，想说服自己有困难。

但老张也仔细想过，山城师范是一个选择，以前，这个学校是中专学校，初中学生升学到山城师范，就相当于吃上国家粮，上世纪90年代前，当地初中第一梯队的优秀学生报山城师范的很多，这许多年下来，全区各个领导阶层都有山城师范的学生在职，连山城现任的一把手都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近些年，山城师范已经升格到大专院校资质，还与省内一所高校联合办学，招收“3+4”本科师范生。如果张小杨考不上高中，能录取到师范的“3+4”专业，也可以拿到本科毕业证。

第一学历，全日制本科，社会招考基本是刚性要求。

不知道明年师范“3+4”录取线能到多少，这几年竞争已经很大了，不少超过高中线的考生也开始报这个专业了。自觉到高中学习吃力的学生，就会明智的选择“3+4”，自觉避开高中三年的激烈竞争。

职业院校也是一个选择，对口也能考大学，但老张的意向不是多么强烈。

上高中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参加特长生考试，在山城，高中招收特长生，一般分体育、音乐、美术三个方向。如果专业录取了，再依照文化课成绩择优录取，分数线设定在普通高中录取分数线的80%。

张小杨目前的文化课成绩，在艺考序列还具备一定竞争力。这是老张多少次酒后醒来，为张小杨考虑的一个可行性比较高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