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与春风皆过客
时已入夏。大宋京城。
皇城之内,戒备森严。杨青自从来到京城,便一直呆在自己府内修剑。
这一天,皇后段氏叫来了杨青。
段氏本名段三娘,为段氏仆女。杨正见之怜爱。段三娘天生丽质:娇而不淫,媚而不妖,美而不邪。杨正封其为嫣妃。后杨正赶尽后宫妃子,独立段氏为后。段氏遂改名,名为段皇嫣。
后宫。
杨青乖巧地坐在段氏身边。
段氏摇头笑道,“谏儿也真是,一回来就告诉我:母后母后,杨青是你女儿,你可得记住了!我当时就骂他:既是你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女儿了!他还非得要我保证。你说这孩子!”
杨青笑盈盈地为段氏梳理漆发,不吱声。
段氏奇怪道,“怕是前生缘分。谏儿自小离宫,我听说他平时对任何女子都不放心上。唯独见着你。只是,他若欺负你,你可得跟母后说!”
杨青突然好奇看着段氏的脸,“母后,你对青儿怎么这么好?!”
段氏一惊,赶忙拉过杨青的手,“青儿啊,母后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啦!天下哪会有脾气这么好的公主?谏儿看着是谦和宽厚。只是我看他眼神里,隐隐间,好似有猛虎潜藏!你脑袋聪明,又与谏儿呆了这么久,岂会不知道?”
杨青瞪大眼睛,眉头渐渐拧紧。
段氏微微一笑,“你若有气,告诉母后便是。谏儿还算听母后的话。母后让他少支派你!”
杨青闻言仍旧皱着眉,无奈道,“母后慧眼如炬。不过,当初在宜阳郡,也是哥哥腰间的龙佩唤醒我的。若非是他,我现在也就只是一块石头!宜阳国帝运暗淡,龙气稀薄,不足以让我苏醒。而哥哥,恰恰相反。我叫他哥哥,就算是报答他了。”
杨青顿了顿,思虑一番,“至于会不会结仇。母后放心,真到那个时候,青儿会提前告知你的。”
段氏眼中闪烁不定,“青儿如此相信我?!”
杨青咧开皓齿,眼睛弯弯,“青儿是天生灵物,无爹无娘。母后眼神,清澈宽厚!青儿见着,心里颇感喜悦。”
段氏风韵犹存。但满头华发,还是掩盖不住岁月沧桑。
闻言,段氏真如母亲般,将杨青一把揽入怀里。
大宋百姓皆知,皇室多福,唯独生男,从未生女。天下独不知,皇后欲何。
皇帝书房。
杨正正在批阅奏折。杨含谏请见。
书房内,杨含谏眉头倒竖,瞪着杨正,“你为何让人阻我破境?!你知不知道,你险些要了我的命!”
杨正手停了下来,抬头直视杨含谏,脸色愠怒,“你的命是朕给的!”
“那你为何不让我破境?!”
杨正看着十多年未见的儿子,眉头一紧,“朕的命令,不需要原因!”
杨含谏突然大怒,“我不破境我就是个短命太子!”
书房内声音太大。门外老太监着急道,“陛下,可是有事?”
杨正皱着眉,“没事,你们不用守在门外!”
门外太监听罢,纷纷识趣离开。
杨正看着血气方刚的太子,脸无表情,“朕也未破境。朕也是个短命皇帝!”
杨含谏看着头发花白的杨正,微微降低声音,“你为什么不破境?!”
杨正打量了杨含谏一眼,“等你当上皇帝那一天,朕就告诉你!”
杨含谏借着余愤,不服气道,“我没说要当皇帝!”
杨正闻言,突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你的命,岂是你说了算的?!”
杨含谏看着拍案而起的皇帝,心中一震。
不知何时,杨含谏眼睛落了泪。
皇帝看见,龙眉倒竖,强压下火气,坐下摆手道,“你出去!朕再说一遍,不准破境!否则,朕要了你的命!”
杨含谏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许久,太子甩袖而去。
……
大宋有一山岭,名为仙鹤山岭。山岭内有山独高,如剑立!山名眠云。眠云山顶多云海,云海中有一竹轩,名为眠云轩。
眠云轩,正是吕岩的住所。
此时,天高云阔。一个白袍男子御气飞至眠云山,立于空中。男子看着眠云山,袖中春风铮铮而鸣。男子微微皱了皱眉,上了山顶。
顶上,一个凤冠青年正在煮酒。云气缭绕。
青年见白袍男子进了竹轩,立刻大吼道,“吕岩在此!何方妖孽闯我道场!”
白袍男子一笑,瞬间闪至青年面前。两人就坐。
吕岩见没用,打量着一脸轻松的大宋丞相,故意皱眉道,“谁让你来的?!怎么,当我吕岩家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郭廉毫不客气地端起一杯热酒,“你不也当我家是客栈吗。还不给钱。再说了,那天在顺当山,是谁让我来喝赔罪酒的?”
吕岩打量了一番郭廉,见郭廉端酒就喝,“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怎么,真觉得自己有罪?”
郭廉喝罢酒,观赏了四周云海美景,长吁一口气,笑道,“廉确有一罪,那就是未能与昌先生交朋友,故而狠了心。”
吕岩皱眉,心中愤懑。两人各自喝酒,观望云海,不语。
过了不知多久,吕岩缓缓开口道,“圣人曾言:‘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你如此行事,他日必败!”
郭廉反驳道,“圣人也有言,‘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廉所为,正是此意。”
吕岩见劝不动,不再说话,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等到月上山巅,晚霞沉海,两人早已醉得不成人样。
吕岩突然抓着郭廉的衣襟,涕泗横流,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老子的兄弟就这么被你关起来了?你当你是谁?!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郭廉未理睬吕岩的疯言疯语。一把将其推开,这位丞相独自晃悠到云海之边。
堂堂大宋丞相,看着月色下的大宋国土,心中直发寒,“春天就快过了?怎么过得这么快!”
吕岩拖着酒坛子,来到郭廉身边坐下,“我想郭瑶年了!”
郭廉后背一寒,急忙道,“你想个屁!不准想她!”
“为何?!”吕岩大怒,瞬间红了眼。
看着郭廉的眼睛,凤冠青年顿时惊悟,吓出一身冷汗,“你!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郭廉!”
郭廉逼出酒气,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吕岩跳将起来,瞪眼道,“你给老子滚!”
郭廉起身,没动怒,行了礼,告辞离去。
吕岩站在原地,元神战栗。
曾几何时。郭廉曾言,“曾经看美人不看春风,美人少有春风常有也。今日看春风不看美人,春风不变美人易变也。”
吕岩叫住正欲御空远去的郭廉,“你与春风?!”
郭廉心中一紧,没有掉头,径直飞去。
吕岩还想再喊。郭廉淡淡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我与春风皆过客。”
“……”
自此之后,两人再未交谈。
……
大宋段城。城内金玉为砖,霜雪为河,花漆为色,黄檀为车。
城中心有一楼,名为青紫楼。楼有十层,勾金嵌玉。
顶层,有一个大厅。
厅内芳花满地,美人脱履。十多个雪肤俏骨的女子,轻歌燕舞,抛香暖艳。
段家小公子段庆祥,慵懒地坐在主位上,看着佳人美景,了无生趣。
段庆祥叫来身边护卫,伸手指着那些女子,“就这么些姑娘,在这儿跳了有几天了吧,怎么还不换人?!”
护卫脸色难堪,行礼道,“公子,段城内的艳丽女子都已被我们找尽了!您让我们去哪里找啊。”
段庆祥鄙夷地看着护卫,“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找的都是些什么女子?!罢了,本公子亲自去找!”
两人正在说时,一个紫袍公子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大厅内香喧风艳。
紫袍公子见状,对男子歉意道,“陆公子,此地不宜洽谈,我们另觅他处。”
谁知段庆祥见到两人,急忙叫住道,“五哥!你们这边来!”
那男子见状,对五公子笑道,“不碍事。”
五公子点了点头。两人遂跟着段庆祥上了十一层。
这十一层是一高轩。视野开阔,空气清畅。三人上来,抬头可见天高云远,低头可见朱粉人间。
段庆祥请两人上坐,为两人倒茶,自己也倒了杯。段庆祥笑道,“这十一层是我请人新建的。五哥,陆公子,你们两位可是首客。”
陆公子闻言,笑着向段庆祥敬了一盏茶。
段庆祥回敬,笑道,“比起茶来,段某更爱喝酒!”
陆公子闻言,微笑不语。
看了眼五哥的神色,段庆祥起身,笑着行礼道,“那段某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说罢,段庆祥翩翩而去。
陆公子看着五公子的脸色,笑道,“公子,公私之分,不必解释。”
五公子本想说自己那弟弟急功近利了些,闻言,只好作罢。
五公子笑着道,“那就说正事吧。之前已经在信上说了,陆公子可否有问题?”
陆公子放下茶杯,比了个手势。
五公子见状伸出双指,画了个符印。两人四周寒光闪闪。五公子笑意盈盈,“没人听得到。商家手段。掩人耳目,混淆视听罢了。”
陆公子笑道,“那我就说了。我陆家只管控了大周五十之一的盐铁买卖,并不算是巨贾之家。公子所想,面面俱到。陆某只有两个问题。”
五公子打量着陆公子的眼睛,笑道,“为何不说?”
陆公子喝了口茶,“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被发觉,女帝那边怎么办?”
五公子淡淡一笑,“商家之人,身虽不贵,位可弄权。陆公子何必自谦!”
五公子接着道,“还有什么问题?”
陆公子站了起来,“五公子所说的三十年,是从哪一年算起?”
五公子笑着道,“当然是从今年算起!”
陆公子皱眉。
没过一月。
南周西部境内,盐铁价格涨了一倍不止。一些江湖商客,趁此机会,大发横财。
唯有少数商号,如段家等,将盐铁价格压到了最低。
百姓见状,颇为喜爱。
……
北方安庆郡。
郡城之外,驻扎着一批军队。征察使曹冰,正在训练龙骑军。
一万匹龙驹马,由一万名精挑细选的将士驾驭。
当初大宋攻打北方六国,唯独攻打宜阳国耗时最久,便是因为这龙驹马。
此时,帅帐内,重新找到干劲的曹冰,披盔戴甲,正在训斥人。
两个老将站在帐中,眉头微皱。只听曹冰骂道:
“你宜阳老将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我大宋男儿千千万,连一匹马都驯服不了!”
两个老将是已灭宜阳国的遗将。
几个月前,宜阳郡守将一万匹龙驹马送至这里,特意告诉了曹冰:龙驹马剽悍异常,非常人难驾驭。
郡守还派了几十个宜阳老将来,以作指导。
曹冰虽然心高气傲,想了想,最终还是接受了。
原来,他堂堂大宗师,竟然都没法完全降住那马!
谁知,十多天来,那几十个宜阳老将,因为家国被灭,心中积愤,指导时脾气很烈,常辱骂殴打士兵。
曹冰见状,脸上青筋直跳,当即让那几十个老将滚去喂马!
谁知道,没了几十个宜阳老将指导,这么多天来,竟然没有一个大宋士兵成功将马驯服!
帅帐内。
两个老将面无表情,腰杆笔直,直愣愣盯着曹冰的脸。
曹冰坐在帅座上,气不打一处来。
正烦闷间,突然进来一个士兵。
士兵满头大汗,还没行礼就激动禀报道,“将军,马场之上,有一人骑上龙了!”
“骑上龙”,是军中士兵的叫法,就是“骑上龙驹马的意思”。
曹冰冷冷看着士兵,“又是哪个宜阳来的老匹夫在马场上炫耀?!”
士兵赶紧解释道,“不是,将军。是我们大宋本土的士兵!”
曹冰瞪大眼睛,瞬间冲出帐外。
等到曹冰站在马场之上,眼前景象,让他心中一惊。
只见马场之上,鞭飞尘扬红日照,万马齐嘶裂云霄。
一个中年汉子骑在一匹黑色龙驹马上,畅快大笑。汉子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马群。
中年汉子远远看见了曹将军,赶紧下马。
跑到曹将军面前,汉子一愣。
刚刚这曹将军不是还笑意盈盈的吗。
行罢礼,汉子尴尬道,“俺叫卫锦心,家住顺荡郡断剑城宝龙镇。”
曹冰瞅着汉子,“啥俺不俺的?!我又没问你名字!说,谁让你骑的马?!”
卫锦心闻言,恍然大悟,急忙解释道,“俺的袍泽,不对,俺平时负责在城内巡逻。今日未轮到俺,听说城外有练军,就来看了看。俺好奇心重,见没人骑这宝马,就骑上去溜了三圈。”
曹冰听罢,打量一番汉子,先带着卫锦心回到了帅帐。
帅帐内。
曹冰坐上帅座,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卫锦心,“你这个粗大个,来的时候还是个下三流武修,还想进龙骑军?”
见汉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曹冰吐了口气,“算了算了,以后别巡逻了。给你十个兄弟,只要你教会他们‘骑龙’了,就给你个将军当!”
中年汉子一惊,赶紧拍了拍胸脯,眼瞳微微湿润,“包在俺身上!”
见汉子行礼离去,曹冰瘪了瘪嘴,“倒是个有性情的!”
等到汉子走后,一个士兵又匆匆跑来。
士兵对曹冰行礼道,“将军,营外有个干瘦青年求见,说是替大宋武师堂堂主送信。”
曹冰眉头一挑,“恩师?!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一个黑袍青年牵着一匹青马进来。
曹冰正焦急等待。
等到青年铿锵有力地走进来,曹冰略微一惊,“你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堂主的信在哪?赶快给我!”
青年停住,取出信,交给一个副将。
曹冰取过副将递来的信,拆开阅读。
良久,曹冰翻起眼皮,打量着青年,“你叫啥?”
青年行礼,淡淡道,“我叫萧桥青,清和村人。”
“清和村是哪个村?!”
“清和村就是清和村,离京城有几千里。”
曹冰围着青年走了一圈,又摸了摸青年的马。
青年皱眉,把马拉开。
曹冰愣了愣,“你走过来的?!”
“嗯。”
“这马你从哪弄到的?!”
萧桥青皱眉,“它叫青桥,是昊天送我的!”
曹冰一脸嫌弃,“你还信天?!”
“不信。”
曹冰大怒,“你这小子,脑子是不是有病?!”
萧桥青无动于衷,只说了一句,“堂主让你别亏待我。”
曹冰闻言,怒急返笑,“好小子。别说,竟然还弄到一匹野龙驹!”
萧桥青不喜废话,“能不能先给我安排个住宿?”
曹冰闻言,一阵无语。
我那恩师到底给这小子说什么了?!
……
西凉郡。西凉城。
刘槟质背着仙剑砥柱,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城。
众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安置妥当后,少年叫众人先休息。
刘槟质房间。少年叫住一个女护卫,“小竹,先别收拾了,和我先去趟征察使府。”
小竹正在收拾房间,闻言,点了点头。
西凉城内,人潮涌动。
西凉民风朴素,两人问路,很快就到了征察使府邸。
问过守门士兵,戚将军不在。
刘槟质递出信函和一封银子,“在下刘槟质,受大宋武师堂龚兴静长老所托,来此投奔戚将军。戚将军既不在,我明日辰时再来。”
那人听说是大宋武师堂来的,接过信函笑着回礼道,“公子过谦,银子就不用了。既是投奔戚将军,又是武师堂所托,小人定将话带到。只是,辰时未免太早了。公子不知,将军喜爱休息,小人觉得,公子未时来最好。”
刘槟质闻言,感谢一番,非要将银子塞给守兵,才带着小竹离去。
路上,小竹疑惑道,“少爷,你怎么不直接去军营找戚将军啊!”
刘槟质带着小竹进了一家饭店。
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小竹,少年笑道,“师父告诉我的,说戚将军这个人,不喜欢有人走后门!我们要是直接去军营了,岂不是令戚将军尴尬。”
小竹笑眯起双眼。
刘槟质有些恍神。别说,我家小竹还挺漂亮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