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穆叔(1)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此之谓不朽。信哉是言也。吾闻古之贤达，不居仕朝，即在医卜之中，屈指往古，名医如秦和之论六气，越人、仓公设为问难(2)，历历垂之左史(3)，未始无功德于后世也。若路玉张子者，可以希踪往哲(4)，配德前人(5)。但素抱夷旷(6)，若不屑于应酬。曾有客长揖而谒先生曰：“吾观今世之延医治病者，皆耳食(7)，皆目皮相(8)。余为先生效曹丘生(9)可乎？”张子拒之。客又曰：“今之习医者，数招权(10)，顾金钱，事贵人，是其长技，临时验证，则先备一二语以探之，制剂时，则以杂揉汤液投之，若先生者，能悟医中最上源头，复有余为曹丘生，何虑名之不扬宇内哉？”张子抚手而啸，遂谢客。后知握龊(11)者流。穷困则辱身下志，富厚则快意骄人，不足与谈道，于是，锐意精研《灵》《素》《金匮》诸篇，取赵以德(12)、喻嘉言(13)之注，而复斧之。

正其误，去其繁，明其晦，补其缺，铨(14)仲景伤寒六经之次。至于结胸痞硬温热诸篇，凿然(15)不混载。取往哲遗言，隶诸类证细证，所以辅仲景之未逮(16)，列为缵绪二论，三复读之，知天下未有之奇蕴于此矣，是书也，使智者目之，天颖迅发，愚者瞿然(17)而悟，罔者危坐正襟，洗心涤虑，好自用者，目眩然而不瞚(18)，挢然(19)而不下，洵(20)为伤寒之大成。其德被于天下后世也溥(21)矣，岂特有功于仲景而已哉！嘻！张子真不愧乎立言矣。

同邑李瑾撰

【注释】

(1)穆叔：姬姓，叔孙氏，名豹，春秋时鲁国大夫。谥号曰“穆”，故史称叔孙穆子（亦称叔孙穆叔）。下文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原文为：“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即儒家学说中的“三不朽”“三立”思想。

(2)越人仓公设为问难：战国时名医秦越人（扁鹊）撰写的《难经》和西汉名医仓公（淳于意）撰写的25个诊籍，这两部书均采用问答式。

(3)左史：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改称《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

(4)希踪往哲：仰慕古代先哲。希，仰慕。

(5)配德前人：与前人在道德上相媲美。

(6)夷旷：平易豁达。

(7)耳食：比喻不加思考，轻信传闻。

(8)皮相：从表面上看，只看外表。

(9)余为先生效曹丘生：我愿意效法曹丘生为先生扬名。曹丘生，西汉辩士，楚人，能言善辩。

(10)数招权：频繁攀附有权势的人。

(11)握龊：即龌龊。

(12)赵以德：指赵良仁，元明间医家，字以德，号云居，撰《金匮方衍义》等书。

(13)喻嘉言：指喻昌，明清间医家，字嘉言，别号西昌老人，撰《尚论篇》《医门法律》《寓意草》等书。

(14)铨：道光本作“诠”，义胜。

(15)凿然：清晰明确的样子。

(16)未逮：没有提及。逮，提及、涉及。

(17)瞿（jù具）然：吃惊地看着的样子。瞿，惊视貌。

(18)不瞚：不眨眼。瞚，同“瞬”。

(19)挢（jiǎo角）然：张口结舌的样子。挢，高举。

(20)洵：诚然、实在。

(21)溥（pǔ普）：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