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力马鹿

那个男孩名叫“力马鹿”，是力气很大的意思。但人们都叫他“头脑愚钝的马鹿”或者“傻大力”，因为他心智不全，永远停留在孩童时代。有一次，他在蚊帐里点燃火柴，整个房子都被烧掉了。没想到，看到火光冲天，他居然高兴得直拍巴掌。所以，大伙儿对他都很宽容，谁也不愿和一个傻子一般见识。

当力马鹿长到十六岁时，他已成为一个高大强壮的小伙子了。但他的智商还停留在两岁时的光景，一心只想要和孩子们无忧无虑地玩耍。邻家那些年纪稍大一点——四岁到七岁的孩子，都不愿和他在一起玩，因为他无法理解歌谣和游戏的内容。

他最钟爱的玩具是扫帚柄，他将它当成木马骑，每次都能玩上几个钟头。先前，他喜欢在我屋前的斜坡上跑上跑下，兴致到了便哈哈大笑，那笑声大得令人吃惊。起初我觉得颇为新奇，渐渐地，他的笑声终于变成令人难受的噪音。我不得不出去告诉他，必须重新换个地方玩。他虽然难受，但仍顺从地鞠了躬，拖着扫帚柄难过地走开了。

其实，这孩子向来逆来顺受，只要不是玩得太过，只要对别人没有太大影响，大家也没有什么理由去责备他。对于这条街上的人来说，他的地位就相当于一条狗或一只鸡。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没遇见过他。

数月之后，我某天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了他。

“力马鹿现在怎么样了？”我问前来送柴火的老伐木工。我依稀记得力马鹿以前常常帮他搬运柴火。

“力马鹿？”老人答道，“力马鹿已经去世了啊，可怜的家伙！算起来，他死了快一年了，死得非常突然。出诊的医生说他的脑袋有毛病。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很怪异的事，倒是和这个傻小子有关。

“力马鹿死的那天，他妈妈把他的名字‘力ばか’（力马鹿）写在他的左手上——用汉字写上‘力’，用假名写上‘ばか’，还为他念了许多佛经，祈祷他来世能投生到好人家。

“大约三个月前，麹町有一户名门望族诞下一个男孩，孩子的左手与生俱来地有些字痕，读起来，正好是‘力ばか’。

“那户人家很有见识，明白这个孩子的诞生肯定是应验了某人的祈祷，便四处打听。这条街有一个卖菜的告诉他们，以前我们这里有个头脑简单的小伙子，叫作力马鹿，生活在牛込柳町一带，去年秋天病死了。那家人便派了两个男仆前来找力马鹿的母亲。

“那两个仆人见到了力马鹿的母亲，将此事告诉于她。力马鹿的母亲喜出望外，因为这户人家确实很富裕，也非常有名望。但仆人们告诉她，主人见到孩子手上‘ばか’的字样后很不高兴，担心孩子以后会愚笨。‘力马鹿葬在什么地方呢？’仆人们问。‘他葬在善导寺后山的公墓里。’母亲说。‘请把他坟上的泥土给我们一些，让我们带回去。’仆人要求道。

“于是力马鹿的母亲便领着他们去了善导寺，将力马鹿的墓地指给他们看。两个仆人从坟头上弄了些土，包在一个正方形的布包袱里，然后给了力马鹿的母亲十元钱。”

“但是他们要力马鹿坟上的土干什么呢？”我问。

“哦，”老伐木工答道，“他们不愿孩子手上有那么难看的名字。如果要消除那与生俱来的字痕，只有用前世坟上取来的土来擦，才能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