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衰神降临
多宝从南天门跳下去以后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把守南天门的天兵告诉过他，神仙下界走的是转生通道，只有犯了错被贬下凡的罪臣才会直接跳下去。
虽然背地里所有人都认为多宝就是得罪了玉帝被贬下凡间的，可至少在明面上，多宝可是正儿八经的奉旨下界。
即便那虚无缥缈的任务完成起来难度极大，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甚至能不能回去都是未知数，但好歹保留了一线希望。
他虽然法力低微，战斗力更是无限接近于零，可那毕竟是跟天上的神仙相比。
哪怕只凭最初级的法力和仙人体质，也足以让他在凡间横着走了。
当然，前提是他得从转生通道下凡。
通过转生通道下凡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仙人可以保留全部记忆，既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记得无穷无尽的法术，再加上仙人超越凡人的体质，行走人间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人类历史上很多创造惊天伟业的人物都是如此，比如治水的大禹，射日的后羿，甚至是移山的愚公。
毕竟人是无法胜天的，只有神才可以做到。当你心中萌生了人定胜天的想法，并且无论遭受多少挫折依旧不改初心，那么不用怀疑，你的身体里一定有神性的种子。
换而言之，你拥有神的血脉！
说了这么多转生通道的好处，那么从南天门一跃而下，自由落体着陆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多宝在空中不停的下落，狂风在耳旁呼啸，脑子里不断闪现过往的画面，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成两个字：无语。
就这么一直往下坠啊坠，穿过了一片又一片云海，最终也不知下落了多久，久到多宝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麻木起来，几乎完全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最后他感到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红一黑，自己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到多宝再一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昏暗，仿佛一天的尽头、黄昏的极限。
仔细一看，天上并没有太阳，有的只是一片灰蒙蒙紫暗暗的薄光，像极了那种梦魇般的色彩。
远处有无数高大壮阔的阴影，似乎整片山脉都被这凄凄惨惨戚戚的云雾遮蔽。
山脚下有一条又长又宽，蜿蜒曲折的河流，河流看不到彼岸，似乎通往世界的终点。
这是哪里？
多宝挣扎着坐起身，浑身上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刚刚从剧痛中醒来，疲惫不堪；又好像那痛苦是虚幻的与自己无关。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我在哪儿？
多宝环顾四周却找不到答案，冥思苦想，脑海中先是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就变得空荡荡的。
似乎脑袋破了一个洞，无数记忆正不停的向外流逝。
用手去堵，记忆却像流水一样从指缝划过，不可挽留，无可避免。
正当惶恐在心中逐渐蔓延之时，多宝终于在某个先前忽略的阴影地带找到了这片永恒静默的土地上唯一移动的痕迹。
有人！
数不清的人正排成一条长队，长队后面又是一条长队。
长队与长队之间循环往复，蜿蜒曲折，首尾相连。向前看不到起始，往后找不到尾端。
到底要多少人才能构建出如此庞大的队伍，这些人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他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一时间，多宝心中涌起太多疑问，他朝那长队跑了过去。
可才跑了一步他就觉得不对，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任何重量，可当他想要飞行却又飞不起来。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人间吗？”
多宝终于来到了队伍跟前，犹豫了一下，在众多面色惨淡、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的人群里挑了一位相对和善点的老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离得近了多宝才发现这些人的异样，每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似乎失去了主见，只是盲目的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接着一步，没有意识的向前走着。
“人间？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肯定不会是人间。因为我还有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刚刚离开人间。”
打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仙界的多宝，起初并没有搞懂老者话语的含义。
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这个可能立刻让他吓出一身冷汗。
顾不得没有止境的人群，他发了疯似的朝队伍前方跑去。
强烈的恐慌甚至让他忘了疲惫感，终于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抵达了队伍最前端。
一座城楼突兀的耸立在那里，六个大字刻在上面，摄人心弦！
幽冥界，鬼门关！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情况？
师父说过，幽冥界是一切亡魂的居所，是投胎转世的中间站。
我居然会来到这里，难道我死了？
不，这不可能！即便我只是见习神仙，寿命也不该这么短啊！
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对我这么好，从小到大不知让我服下了多少太上师伯炼制的仙丹，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鬼门关前，多宝彻底愣住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误，难道是因为他没有走转生通道，而是从南天门直接跳下来的原因吗？
虽然他法力低微，体质在仙人中也只能算一般，可他毕竟是玉帝亲封的神仙啊！
你有听说过神仙居然会摔死的嘛？
简直荒谬！
“这里谁管事？给我出来！”
“有人在吗？回答我！”
“来人！来人啊！”
多宝吼了几嗓子，仿佛要把心中所有不满统统发泄出去，直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将他打断。
“是谁在那大呼小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谁！谁在说话？你是什么人？给我出来！”
听到声音的多宝急忙四处打量，可哪里瞧的见半个人影？
“呦，来个傻子！这里是幽冥界，幽冥界没听过？哪有人啊！”
“你，你不是人！难道是鬼吗？”
“我当然是鬼，不过我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鬼，告诉你吧，大爷我可是幽冥界鬼门关永久正规编制行政职员，下个月就要升官的岐牙大爷，你给我放尊重点！”
话音一落，多宝终于见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身高不过四尺，骨瘦如柴，大腹便便，比例极不协调。
肤色呈现出一种红与绿之间的暗淡，就像是磨了皮的茄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最可怕的还是他那张脸，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鼻子仿佛是个三角形尖堆，钉子户一般驻足在脸盘中间。
嘴巴又大又扁，满嘴黄牙外凸里陷，两根胡子一上一下，耳朵介于螃蟹和蝙蝠之间。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多宝在仙界听都没听过的奇特物种。
见到多宝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看，名叫岐牙的鬼差十分做作的摆出一个挺胸叠肚的造型，咧着大嘴吐出一句话，“我说，你在天上没见过大爷这么帅的吧？”
“你，你知道我从天上来？”
对方这句话让多宝愣住了，对方居然知道他，那岂不是说对方有办法解决他的困境？
“知道，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掉下来的时候整个幽冥界都知道了！毕竟，距离上一个这么摔下来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上一个？你是说过去也有人像我一样，从天上，额，掉下来？”
“天蓬元帅嘛！天上掉下个猪八戒，那么有名你没听过？”
岐牙的眼睛本就大的惊人，这么一瞪简直要爆了。
多宝觉得自己那一刻绝对是满头黑线，原来自己和猪是一样的。
可还没等他感叹，岐牙下面的话就再次让他崩溃。
“不过，当年的天蓬元帅是被天兵天将扔下来的，你可比他勇敢多了，居然自己往下跳！佩服，佩服！”
多宝双手捂住脑袋，四处找地缝准备钻进去。
“对了，还未请教你是哪位大仙？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干嘛上我们这来啊？”
多宝看着一脸崇敬又充满疑惑的岐牙，在心里仔细斟酌着措辞。
“那个，其实，我呢，是这样的，啊，因为，一点误会，我，下来了，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
岐牙十分配合的摇摇头，扭曲的脸上满是单纯的表情。
“好吧，其实我原本是被玉帝派往人间执行任务，结果下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走转生通道，一不小心掉下来的。”
多宝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掐死自己的冲动，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岐牙。
岐牙听到之后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多宝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岐牙就开始在地上打滚，它用左手捂着肚子，右手用力拍着地，一边打滚一边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执行任务！”
“喂，岐牙。”
“转生通道！忘记了！哈哈哈哈！”
“岐牙，别笑了。”
“一不小心！哈哈哈哈！”
“我说，别笑了！岐牙！”
眼看多宝终于忍不住发了火，岐牙愣了一下停止了笑。下一刻多宝刚要说什么，岐牙再次抱着肚子开始狂笑。
气的多宝当时也顾不得岐牙那怪异的身体和恶心的皮肤了，冲上去抓住它的肩膀，用力摇晃它的大头，“我让你别再笑了，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问吧。”
“我想知道，像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才能离开？仙界或者人间都可以，你有办法吗？”
“回仙界有两种方法，第一个，如果你是主神的话，可以划破虚空自己飞回去。不过我猜你不是，哪有那么傻的主神，居然自己跳下来哈哈哈哈！”
“知道我不是还不赶快说第二个！”
“另一个嘛，三界之间也不是没有交流的，像我们地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鬼差去天庭汇报工作。
比如我，升官以后就可以上去了。听说那些个天兵天将都好丑，可是仙女们都超好看，好想早点上去啊！”
“你说的每隔一段时间是多久？”
“也不是很久啦，基本上每隔十年地府就会派人上去一次。最近的一次，我想想，哦，是三年前。”
“什么！那岂不是说我还要再等七年才能上去？”
多宝大叫一声不好，他可等不了七年时间，尤其是在这个鬼地方！
“谁说等七年你就能上去了？我是说，再过七年地府的人要上去，你是我们的人吗？地府的专用通道凭什么让你走啊？”
“我，我是神仙啊！咱们好歹算同事吧，借过一下也不行？”
“抱歉，地府的东西向来不外借。
另外，甭管您在天上是何方神圣，既然您掉到我们这儿，就得听我们这儿的规矩。
仙界我看您是回不去了，不如直接去人间吧，您本来不就是奔那儿去的吗？”
“人间啊。。。”
多宝苦笑一声，看来别无选择，只能如此了呢。
“看到前面那条大河了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忘川！
看到上面那座桥了吗？那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
看到上面那家店了吗？那就是孟婆大人三界唯一正版授权专卖店！
前世的一切回忆，今生的种种烦恼，一碗孟婆汤，统统全忘了！
甩掉油腻，甩掉烦恼，一身轻松，拥抱健康！”
岐牙越说越来劲，最后忍不住递给多宝一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单，只见上面红纸黑字的写着：
喜迎孟婆汤万年店庆，全系优惠大酬宾！
经典口感，配方升级，新口味买一赠一！
多买多得，先到先得，实惠多多，您还在等什么？
本店地址：幽冥界-鬼门关-忘川河上-奈何桥边-孟婆旗舰店，静候您的光临！
多宝看着手中的宣传页，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都谁出的主意？孟婆汤这种东西，喝过一次就够了吧？”
谁知岐牙的大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一次怎么能够呢？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喝完一碗，再来一碗！反正喝着喝着你就忘了喝了多少，不然你以为销量是怎么上去的？”
“这都可以？”
“怎么不可以？哎呀，好了，你不要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我，大爷我会害羞的啦。
你就朝那个方向走，上了桥以后，拿这张传单，提岐牙大爷我的名字，至少给你打八折！
干了那碗汤，你就可以放心转世投胎去了！”
“可是，我是有任务在身的，如果我喝了那碗汤，岂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用担心，你好歹是天上下来的，论体质怎么也比凡人强得多！在凡间活个上百年不是问题，时间长了总能想起点什么。更何况，你就不会偷偷给自己施加个法术什么的？”
“可我不大懂法术啊。。。”
“不需要特别高深的法术，只需要让自己保持记忆就可以了。你是神仙啊，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多宝哦了一声，脸色逐渐开始变红，“刚刚一直没来得及说，其实我是见习神仙，法术什么的确实不擅长。”
“见习神仙？我的天，你才见习神仙就被从天上贬下来了？小兄弟你还真是可怜啊！”
多宝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下一刻，岐牙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低声问道，“小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给衰神送好处啊？”
“衰神？这跟衰神有什么关系？”
多宝不得不承认，在九幽地狱，从一个鬼卒口中听到衰神这两个字，他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关系？关系大了！你是不知道吧，这衰神绝对是天底下头号丧门星！甭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什么事，但凡跟衰神扯上关系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我也不怕告诉你，别看神仙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和我们这些地府基层工作者有着天壤之别；但那是别的神仙，他衰神要是有天落到地府手里，就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这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诶，你突然哆嗦什么？哪里不舒服？”
“啊，没，没什么。多谢岐牙大爷提点，我这就去投胎，不用送了！”
多宝说完扭头就走，身后的岐牙不明所以，连忙跳着脚追问。
“诶，别的啊，咱们聊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神仙呢！过后我也好跟其他兄弟吹一吹啊！”
“不，不用了，咱们还是低调点吧！”
说完，多宝也不等岐牙答话，迈开步子撒腿就跑，那真是要多快就有多快。
岐牙被弄得一头雾水，抬起爪子揉了揉脑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
这是地府鬼卒的标准装备之一，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什么来历，什么身份，对着影像一照便知。
“魔镜魔镜告诉我，刚刚跑掉那个人是谁？”
“您要找的是不是：见习仙人多宝，灵宝道君弟子，仙界最受欢迎的神仙，新一任衰神？”
“衰神？他就是衰神！”
岐牙在原地愣了足足两分钟，然后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弟兄们，衰神降临了！衰神降临幽冥界了！”
多宝跑着跑着就听到了这声呐喊，心头一紧，步伐再次加快了几分。
可还没跑几步就被四面八方黑压压的阴影堵住了，抬头一看，地府各路妖魔鬼怪几乎全都来了！
黑白无常：“原来是衰神降临，不胜荣幸啊！我们兄弟这一百年来逢赌必输，真是有劳您费心了！”
牛头马面：“俺们苦心追了一千年的网红女鬼，眼看就要洞房了，你一来，转世投胎去了！你赔俺的媳妇！”
资深判官：“衰神是吧？老夫考了几千年高级职称，每次笔试都是第一，一到面试就被淘汰！你说，你是不是成心跟老夫过不去！”
普通小鬼：“人间那么多大奸大恶之徒逍遥法外你不管，我们这些好人却不得善终，你个狗官，今天就是魂飞魄散我们也跟你没完！”
“各位大哥大姐大爷大妈你们听我解释，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衰神的，而且我才刚被封为衰神，你们那些倒霉事和我真没关系！真的，你们听我说完！”
“那个大哥，你别推我呀！”
“那个大姐，你别打我啊！”
“大爷大妈，有话好说，把刀放下！”
“诶呦，谁咬我！”
“救命啊，来人啊，啊！”
当衰神降临的消息扩散之后，整个地府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