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贝克城堡（2）
海兔子终于回来了，自从和雯雯她们在石槽小渔村开过会后，老高的情绪开始转晴，对魏涛和满霞的事业很上心。这一次是老高给海兔子打了电话，得知他要从BJ回来，找我一起接机。
“满霞的事魏涛怎么说的？”去机场的路上我问老高。
“律师还在收集材料，满霞老公也正在住院治疗，老婆婆家也请了律师，如果不涉及财产分割就不麻烦，关键是孩子判给谁？但照魏涛说的，满霞基本没戏。”老高仰着脸，一种鄙夷的神色。
“孩子还是跟妈好一些。”我知道像满霞这种事，无论哪种结果，破碎的婚姻都会给孩子一生留下心理阴影，影响她们孩子终生生活。
“魏涛说了，纪念会开完就回澳洲，媳妇那边又要开新店。”老高把车停在停车场，下了车，我俩一边走，他一边说。
又开始飘雪花了，还刮起小北风。槐城形容城市气候有句俗话“好三天，坏三天，不好不坏又三天”。这明天就是纪念会，现在却开始变天。我还真担心暴雪，至于台风，已经看到气象预报，但还是没太在意。槐城夏天台风都绕着走了，几十年只遇到一次9号台风。这大正月台风预报，大家还是没在意。
海兔子裹着黑色小貂，圆溜溜的脸喜气洋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眼看到我和老高，兴奋地喊着：“马哥，高哥”。老高赶紧接过行李箱，一把搂着魏涛，那股亲热劲儿让周围的旅客侧目而视。我笑了。“老高你哥俩行啊，不用我来接就好了。”魏涛一听，一把拉住我，“马子，咱谁跟谁啊！”三个人一边笑着一边走出机场大厅。
“马子，谢谢你为满霞做的事儿。她也很抱歉，让你老人家受牵累了。”魏涛认真地说这番话，我倒觉得有些生疏似的。“咱哥们儿还老客气啥。赶紧整利索了，大家都省心。你这面业务会等你确定日期再办。别耽误贝克城堡的排期。”海兔子喜滋滋地点点头，“放心马子，这次去BJ挺顺，那边小孩办事效率挺高，我那个舅哥管得我放心。满霞明天想一块来，可以吗？”老高听了脸马上变了，“海兔子，你可把她弄来，雯雯她们对她过敏。”
魏涛细眯着眼，看看老高，两人对了一眼，老高笑了“真的，我们工作室这帮美女都是单亲妈妈，遇到一个那么强势的她们不对撇子。”看到魏涛转向我求助，我只好同意老高的意见。“尊重高总的意见，纪念会都是雯雯她们自己邀请的。咱们这面就是公司出几个人做流程和准备工作，你是魏总，属于特邀嘉宾。”魏涛点点头，“好，两位哥哥都这么说，我就转告满霞。”
小雪转成中雪，越下越密，路面已经渐渐地被雪覆盖。寒风一阵阵吹打着车窗，雪花开始变成冰霁扑打着车窗玻璃，噼里啪啦地响着。
“马哥，看这天明天暴雪还真有可能。不过台风是不是有点悬。”老高嘀咕着。海兔子扭头看看我，“咋回事？马子，正月十五有台风？开玩笑吧！就这点降雪量会成暴雪？那感情好了，正好让我欣赏一下槐城雪景，是不是我回来这几年一直没有像样的大雪天？”我望着车前方迷离的雪和那阴云厚重的天空，“真不好说，这种天气征兆这几年少有，而且气象预报已经报了。”
魏涛也看了看天，和老高俩对视了一眼。“明天的纪念会还真得好好准备，马子。”我点点头，车子驶向码头的高架路，这个是老高家的方向。
清晨起来，天虽然还是阴着，但云层并没有增厚，风也不大。
“老马，下午的纪念会正常开吗？今天预报是下午转暴雪啊！”夏丽忧虑地问我，她已经做好早餐，我俩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聊着。
“是的，酒店那面已经安排好了，下午要是赶上暴雪走不了的话晚上就在酒店临时住一夜，今天不去的已经告诉莉莉了，人员缩减了一些，23人。”我扼要地说明，夏丽还是瞅着我。“担心什么呢？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毕竟大部分是市内的，而且回家距离都不过5公里半径，但大家不希望匆匆结束，在下雪天纪念杜敏也是他们的心愿。”
“那倒是，一定不能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尽量缩短会议时间。”夏丽还是不无担忧的说。
“现场看情况吧，如果不是台风的话，雪不大的情况下看会议进程，能早走就早走，可以不？”我由于夏丽的坚持而对自己立场产生动摇，纪念杜敏是为了更好地缅怀她而给活着的人一个释怀的情境，所以内心中我知道最后一定会是几个人留下来的，后来的事实也验证了我的直觉，而夏丽就是其中一员。
临近中午天气突变，呼啸的台风应约而至。贝壳城堡被夹带着雪花的风暴包围着，整个海面惊涛骇浪，怒涛击打着防波堤，山上不时听到被摧折的树枝声，随后那些树枝又被愤怒一般的狂风裹挟着四处飞荡。道路上的雪被风吹向那些两侧的灌木丛，越来越厚，逐渐的被车辆碾压过的路面积雪变得越来越深。
我和老高、海兔子还有莉莉雯雯上午就提前到了贝壳城堡，来的时候还是寒风吹雪花飘，一种冬日温情脉脉的常景。大部分人还在路上，个别道远的打来电话，北边已经被大雪封路。现在看来也就能来十多人。
“遗憾总是有的，马子，别难过了。”魏涛拍着我肩膀，安慰着我。
“意料之中，即使杜敏天上有知也会欣慰的。无论来与没来的，我们的心愿了了。”我望着漫天狂乱的迷蒙的雪花，点点头。
雯雯和莉莉在接待陆续到来的朋友，蓝妹子、陶洁和奚伟还没有来，莉莉在打电话说着什么，杜敏的同事已经来了，在接待区坐着，都是一身的素装，也没有太多的话，老高和魏涛靠着窗边聊着，夏丽说好稍晚过来。莉莉爸爸和妈妈正在来的路上。这场暴雪的确造成了交通堵塞，我看到莉莉有一些急不可耐的样子，这在往常是不常见的。
“马哥，今天这么大的风雪，能来的真是不容易啊。”魏涛走过来，说了一句。老高向莉莉她们走过去，帮助接待来宾。
我和魏涛为到来的客人逐个倒了一杯热咖啡，聊起天气的话题，大家很谨慎地避免讨论杜敏。来的那两位同事，一位是穿着粉色的厚实的羽绒服的女同事，手里端着咖啡，和魏涛交流着，还有这位和我谈话的是身材俊朗的高大的男同事，他接过热咖啡，表示了一下谢意，表情却十分沉重地只是点点头。我后来通过莉莉了解到，这位和我聊天的就是杜敏的领导。我们简单聊着槐城几十年未遇的暴雪，尤其是正月十五这场台风。他不是本地人，毕业后分配在槐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温文尔雅又充满了火热的感情，记得杜敏说过，她非常感谢她的领导，如果不是她在那次赏槐会上遇见这个领导，她不会留在槐城最好的学校工作，很可能去了一家外企上班。
“马哥，知遇之恩您懂吧？我就是一辈子都感激不尽的，领导为我扛了好多事。”杜敏说这话时，眼睛红红的，那是去年的夏天，我们为了庆祝连续三年被评为赏槐会最佳节目并获奖的庆功会上，杜敏感慨万千地说的话，现在想起来，那就像是她的一句遗言。
莉莉的爸爸妈妈来的时候，蓝妹子陶洁她们还没有到，两位老人一身寒气走进来，莉莉和雯雯赶忙为他们扫去身上的冰雪，老高和我倒了两杯热咖啡，递给老人。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
“蓝蓝她们的车堵在道上了，在她们车前面台风刮到了立交桥上的广告牌，整条道被堵住了。可能晚一些到。”莉莉惊魂未定地样子，我们大家也替她们揪着心，路上的行人被大风吹倒摔伤的还多人，被广告牌砸到的也有。坏消息随着到来的客人一个接一个传过来。我暗示了一下老高，老高急忙跑到舞台后面，放起了音乐《YOU RAISE ME UP》。
“莉莉，蓝妹子她们什么时候来？”我看到纪念会来宾基本齐了，大家品着咖啡逐渐不再感到寒冷，会场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主要话题围绕着今天的暴风雪议论纷纷，似乎忘了纪念会。伴随着雯雯弹奏的《YOU RAISE ME UP》钢琴曲，老高放映的杜敏的影片在舞台上播放出来。窗外是迷蒙的狂舞的飞雪，尖锐呼啸的台风似乎要撕裂这座城堡，不断有物体的撞击声，高层楼体上还有外墙砖碎落的声音，整座城堡沉入在一片慌乱的环境包围中。但温暖的室内亮起了温馨的灯，激昂而撞击人心的钢琴曲融化了被寒冷包围的人群冰冷的心。他们不再不安、不再焦躁，一致转向大屏幕，他们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像向他们微笑，人群发出惊叹。这是老高在播放杜敏的激光影像，身披婚纱美丽而优雅地俯视着全场朋友。
披着一身雪霜的魁伟的蓝妹子终于冲进了会场大门，奚伟和陶洁穿着素色羽绒服紧随其后。莉莉雯雯连忙倒上热咖啡递给她们。我向她们摆摆手，又向雯雯摆手，纪念会正式开场了。
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雯雯走上舞台。她简短的开场白令每一个在场的杜敏的朋友为之落泪。
“朋友们好，我谢谢你们在这个最恶劣的天气里聚集一场来纪念杜敏，十五天前，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杜敏却化作了雪花，融化在她的家乡。今天她又化成雪花为我们再一次表演她编导的舞蹈，槐花白如雪。你们看外边这飞舞的雪花不就是她来看我们吗？”雯雯泣不成声，老高随着雯雯的讲述，播放出那段在全省获奖的舞蹈录像。看着杜敏活生生的形象和她激情四射的舞姿，我的脸颊瞬间变得冰凉。夏丽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凑到我的身边自己一边擦拭眼泪一边递给我一张纸巾。
那天的纪念会并不像我担心的那样，整场气氛充满了一种弹性，杜敏美丽的形象再一次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中。我甚至后来忽略了老高和雯雯莉莉她们是如何结束了那场纪念会，我后来只记得是夏丽和我们是最后离开的，我甚至不明白当天我为什么会记忆模糊到那种程度。伴随着那种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我记下来的就是纪念会如此简短而精致，每一个细节都不是流程上安排的但又那样和谐的完美。每一个参加者带走的不是悲伤或者因天气异常而变得慌乱的情绪，相反，他们都是那样坚定和温馨。杜敏的故事似乎带给他们的不是阴郁和悲伤，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记忆时刻伴随着每一个人。
“你知道吗？老马。我看到他们都是那种坚强，那种勇敢。失去朋友不再是一种悲伤的经历，也有温暖洋溢在他们脸上。是不是杜敏就是这个心愿呢？如果是的，你们这次纪念会就没有白花心血！”夏丽回到家里，对我说的唯一一段话，让我记忆犹新。
“马子，我从来没有那种感受，你看来参加的人都不是无动于衷的，不是来走过场。他们，也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受感动了！”这是送海兔子上飞机回澳洲的路上，他讲的一番感慨。老高则除了点头，脸上也是一种快乐和轻松，好像这次聚会重新点燃了他的内心小宇宙一般。
雯雯和莉莉她们从那次聚会后，一直到送走魏涛，我就一直没有见到她们，她们也没有给我来个电话。直到老高找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