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推理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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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

午休过后,Q大学生如往常一样,在莫野的院子里做些搬运打扫之类的粗活,为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几人特地准备了下午茶;H大学生则在各自房间里读读书,拟拟电文。一整个下午的时光,两所学校的学生彼此按照自己的节奏,互不相干地度过。莫野所居住的这重院落是下功夫布置过的,瞧来甚是雅致,阳光与秋风也令人全身心地感到舒适,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了。

“下午茶可不是这种茶的……”

——其间自然也免不了会闹一些小差错。

似乎是察觉到H大推协对午饭不大满意,田少安跑腿从附近餐馆订了些菜品带来,晚餐便显得丰盛许多。饭桌上姚平娃和钱逸飞以茶代酒,推杯换盏地聊着;李曼坐在谢天逸身旁,两人小声地说着什么;谭东渐紧挨着孙青青,时不时地献一下殷勤;剩下几人便自然而然地聊在了一起。

“莫野你坐拥一间书斋,想必早已是博览群书。只是不知道是否涉猎侦探小说?”

“那些专意创作侦探小说的作者,他们著的书我从未读过,书斋里多半也并未保存。”莫野含笑摇头,“不过有些名家往往也会将‘侦探’与‘警探’的形象引入小说中玩弄一二,偶尔见过几次,也觉得有些新意。”

早晨初次见到莫野时,她身着粗布衣衫,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如果不显露过人谈吐,和电车上那些妇人毫无区别。在Q大几人承包了院落中大小事务之后,她便换上了自行裁剪的衣衫,头发也挽出了齐整漂亮的发髻,配合着简简单单的一支木钗,气质立刻大有不同。

何炳桓说道:“这是自然,文学之林中大凡出现了新的分支,总会有人一时技痒。若是那些文学巨匠对‘侦探’的符号不屑一顾,反倒是值得追问的奇事了。”

田少安说道:“那莫野您除了新意之外,可还有旁的体会?”

“体会二字不敢当。单就写作技法而言,若想在各位面前说出新的见地,非得将十分侦探小说看过一二分才行。”莫野坦然,“只是侦探小说既然被称为‘小说’,自然也秉承了小说共性,大家若不介意,我便谈谈拙见。”

“这正求之不得,请说。”

莫野也不谦虚,略一思索便侃侃而谈起来。

“万事万物皆有意义,文学也不例外。不同年代兴盛不同文学,这些体例都有培养它们的温床,一般称之社会环境。人与人相互勾连,个人思想糅合成对当下的批判,自然会诞生与之相应的文学,此乃大势。例如朝代积弊,则生人情小说,《中国小说史略》也是这般记叙。”

听莫野提起又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孙青青突然一惊,随即想起这《中国小说史略》,正是鲁迅先生所整理出的纲要。不由暗想:“怎地又是鲁迅!”这一下分神,莫野之后所述便漏去了大半。

“……那末,投身这势如洪流的社会中的你我,该当如何?”

莫野微微颔首,问道。见几人并未立即回答,便又继续说道。

“几位心中多半想着顺势而为。然而说来简单,究竟何为‘顺势’,几位又可曾扪心自问?”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几人听到这里,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同时想到了这句名言,然而细细咀嚼之下,这其中对小说有何指导意义,却仍然抓不住头绪。莫野又道:“为免去空谈,我便试举一例。不知近年来你们那边可还有铁槛一说?”

何炳桓一怔之下,顺口答道:“铁槛这个词已经被财团顶替掉了,现在很少有人用的。”

“这……什么是铁槛?”这下轮到徐侠客发问了。

“行业龙头不断笼络同行,资本越积越是雄厚,在不断吞噬挤压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一家庞然大物。新晋之人想要寻靠山,拜码头,就非得去寻这龙头大哥不可。上海滩不问出身,资本至上,因此旧时龙头在门面处置办一条包铁门坎,意为‘无金莫入’,因此在财团这个新鲜词汇舶来之前,均是以‘铁槛’称呼这些行业掌门人。”何炳桓解释道。

莫野赞许道:“正是如此。”

“这一点却和我们北方不大一样。”

似乎是读懂了莫野想要说明的道理,徐侠客立刻对H大的几人说道:“北方拜码头讲求人脉,只是有钱却没有门路,必然会处处碰壁,落得个被众人排挤的下场。”

莫野说道:“西泠印社又是一例。未成社前,坐而论道者仅杭州一城之金石大家,可见南方人才济济。相较之下,北方何愁地不广人心不齐,奈何遍数华北大地,也未见能与浙江十一府相提并论者。一言以蔽之,南方仕子多同道而多磨砺,北方学者多执着而多孤寂。此间差距已是见闻学识之极限,再进一步,非易地相处,与他人他处交流而不可。”

这一番话说来,几人如雷贯耳,从前一些苦思穷想而不可得的问题,在这南北之分的说明下,也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是以无论南北,身处熟知之地,总不如渡江亲身经历一番的好。”莫野道:“南方人杰地灵,整体才气强过北方一层,而北方间有一二人奇峰突起,学识远超同侪。若是南北文人抛开隔阂,想必会另有一番认识。”

田少安饶有兴趣地说:“听说下一趟飞机在一周之后,不如我们在这Q市周围游玩一番,这也算是一种经历吧!”

“可惜……临来之前黄钧老师一再强调过,叫我们只安心完成比赛,尤其是由此再向北去,更是万万不可。”何炳桓用手拍拍后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道。这一句话一出口,Q大的几人立刻对其中深意心领神会,也沉默了起来。

“点到为止。”莫野的声音平淡地如同在聊家长里短,为这场略带尴尬的晚宴带来尾声。说也奇怪,这尴尬就像是会传染一般,刚开始不过是何炳桓、田少安几人沉默不语,等到陆梅独自去布置现场时,两所学校又完全分成了两个阵营,除开谢天逸李曼二人之外,其余人各自默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大概,今天就要在这糟糕的对立中度过了。

大家都忧心忡忡,却无可奈何地面对着来自更高处的阻碍。

“你们几个——”

大约晚上十点,莫野将院中一切安排妥当后,提着盏煤油灯挨个敲开客房的房门。最后叩开二楼尽头的钱逸飞房间时,钱逸飞正准备记录日记,便将笔搁在桌上。正当他以为莫野有什么事情打算知会一声时,莫野却悠然说道:“亏得这若即若离的关系能维持一晚上。”

这句话可比什么言辞都尖锐。左右为难的钱逸飞只好一脸严肃地说道:“是我们社何炳桓一时失言,早叫他们不要乱说话,可就是没人放在心上。”

莫野忽然说道:“钱社长,贵校与Q大之间究竟为何要互不相让,你可知道个中缘由?”钱逸飞从未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心中虽然不解,但也看得出莫野似乎打算多聊几句,便将她迎进房内。

莫野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这已是往事了。这H大与Q大两校本为一家,可其中师生遍及南北。早先有战火阻隔山水,待战事平息后,这些人思乡情切,又该如何自处?因此在多方协调之下,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师生回到北方,又重建一所新的大学,此大学正是如今的Q大。”

钱逸飞应道:“是这样。莫野您对我们两校的历史还真是了解。”

莫野点头道:“哪里,不过是听家父说起过。这法子本不伤和气,分划南北两校,也尽量照顾师生自己的想法,并不强迫。可Q大逐渐扎根之后,却来了桩麻烦事。”

“什么事情啊?”

“我国国力渐盛,当初那些流落海外的校友总算可以辗转归国,可现如今一座学校变为两座,那些曾留美留苏,有真才实学的精英,究竟花落谁家才是?”

“这……”

钱逸飞被一言点醒,立刻便明白过来,这H大与Q大两校间矛盾的关键落在何处。他眼中闪烁着光芒,接着分析道:“所以两所学校并不是什么理念之争、大道之争,说白了,也就只是人才之争、利益之争。亏我们一直以来远隔千里争论不休,原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莫野冷笑道:“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也还不晚!大学青年不知世道险恶,更不知这奸邪就近在咫尺,凭一腔热血又能如何?你怎知你的冠冕堂皇之下,又是否暗藏他人的险恶用心?”

钱逸飞听得这话,就好像一个霹雳炸响一般,跳起身来说道:“受教了!”

莫野又道:“你们应当知道,身为学员,就不可随意外出,尤其去往其他城市,必要经过层层审批方可放行。但你们又是否知道,这条例的原意是为了什么?”

“那便是……将我们分割开来……”

见钱逸飞已心领神会,莫野反而住了口:“今日已聊得尽兴。你若害怕,尽管吞下这半片安眠药睡上一觉。Q市条例,每日十二点各家各户须得熄灯,可别误了时候。”

莫野说的话的确有莫大的魔力,她离去后一段时日,钱逸飞仍然觉得心神不宁,往日那般熟悉的日记本也像是与他作对一般,每每写了一段又顺手划去。三五次后,钱逸飞撕下满是墨迹的纸页,终于拗不过莫野离开前留下的一番好意,在吞下药片后的一片混沌之中,徐徐沉入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一声巨响扰乱了夜间的宁静。

“什么声音?!”

从睡梦中惊醒的钱逸飞伸手摸索到床头的油灯和洋火,顺手擦亮,昏黄的灯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他飞快地换好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将近凌晨四点,绝不是打扰别人的好时机。

他推开房间门,依稀可以听到另外两间屋子里整理衣装的声音,随后H大推协的另外四人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三盏灯的灯光加在一起,几人的面目都清晰了许多。谭东渐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案件开始了?”

“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好几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反驳着谭东渐的猜测。

“为……为什么?”

“如果事先安排好的话,为什么他们这么久也没上楼来叫我们?”何炳桓望向楼梯的方向说道,“安排在深夜时分发生的案件,他们肯定会担心我们错过案发时间,所以肯定会很快上来。”

“没错。”钱逸飞说道,“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本来就没有必要将案件安排在凌晨四点上演。闲话一会再说,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五人急匆匆跑下楼来,正好和Q大的几个人撞了满怀。姚平娃这几个人可不像H大那样专为案件而来,凌晨四点被突然惊醒,脸上都各自带着一丝倦意。钱逸飞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大声问道:“那个女孩子哪里去了?那个叫……叫陆梅的,她怎么不在?”

姚平娃和钱逸飞几乎同时被那声巨响惊醒,和钱逸飞不同的是,虽然离得很远,他仍然听出了那声巨响是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有那么一会儿,他感到仿佛回到了几年之前,那个邻居亲戚随时都可能被人翻箱倒柜地“调查”的日子。

也许是这根被触动的神经还未平息,一听到陆梅不在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嗅到了非常强烈的危险信号,瞬间只觉得血液都冲上了头部,一头短发根根直立起来:“她可能出事了!”

“还有谁不在?”钱逸飞再强悍的身躯也敌不过突如其来的消息,此刻的他就像Q大的几人一样手脚冰凉,眼前也开始眩晕起来。

徐侠客突地失声叫道:“莫野,莫野也不见了!”

“我们……先去古旧书斋看看吧,那声巨响就是从书斋传来的。”

姚平娃强忍着头疼说道。

九人从西侧回廊来到了古旧书斋门前。门前的铜锁斜着挂在门把上,两扇门板却对得死死地,似是从里面反锁了起来。几人伸手去推,用尽全力也没能推开,拍着大门对里面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什么回应。

“撞门吗?”

“莫野她不在这里,我们把门撞坏了后面要说不清的……”

“管得了这么多!少安,过来帮个忙。”

书斋大门和这座建筑一样,是上了年纪的老对象,却比现如今的门还要结实些,接连撞了几下才将门从中撞开。

然而没想到的是,门板仅仅开了一条缝隙,撞门的两人便感受到另一股阻力,猝不及防之下被拦倒在地,胸口都是一阵闷痛。还没等他们站起身来,书斋里“哗啦啦”的声音响了片刻之后,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书架翻倒在地的动静。

“…………”

在这声巨响之后,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足令一人通过的缝隙。几人本以为夜间没有电力,谁知试探着按下吊灯开关之后,挂在书斋楼顶的吊灯将光芒从三层泄落在地,顿时照亮了整个书斋。

然而被照耀的众人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并不是因为灯光下书斋的质感又有变化,只因他们已完全被书斋里的景象所惊呆,呼吸都为之一夺。

《围城》《牛虻》《小灵通漫游未来》《骆驼祥子》《醒世恒言》……原本整齐地摆在书架上的、被视若珍宝的那些图书,已有半数离开了原位。而就在他们脚下,各式各样的书在地板上散落着,构成了一幅凌乱的场景。在整个场景最醒目的正中央,一具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周的地板赫然盛开着一个扭曲的深红色图案。更可怕的是,那暗红色的痕迹已停止了流动,随风微微颤动着,显现出一种粘稠的感觉——这竟是好大一滩血迹!

除了翻倒在门口,也就是被他们撞倒的那个书架之外,在书斋北侧,还有一个书架也躺在地上。厚实的书架并没有因此而散架,反而是地砖被砸碎了好几块,不少地方边缘都翘了起来。

漆黑的夜色,血泊中的尸体,翻倒的书架,杂乱的书籍……这些元素放在小说中,也都是能引发读者遐想的可怕场景。可在此时此地,这些还都不是最最诡异的部分——在有些空旷的三层书斋中,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固然十分显眼,但吸引了两校学生所有注意的,还是那颗漂浮在尸体斜上方的一颗摇摇欲坠的头颅。

“莫野的……头?”

“啊……那是地上的尸体的头!头颅它……悬在半空了!”

那颗头颅悬浮在距离地面两米左右的空中,头发扎成了一个有些变形的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支木钗。两鬓和脑后的散发盖住了部分面容,却显得更加阴森诡谲。

正是因为这颗头颅,大家这才发现,那具尸体从脖子向上的部分已经消失不见。躺在地上的竟还是一具无头尸体。若单只是尸体也还罢了,偏偏头颅还被悬在尸体上方,似乎还心有不甘地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在这样奇诡的气氛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踏过书架,去稍微接近头颅和身体半分。

此时此刻,比较冷静一些的还是是H大推理协会的几人。拜这场杀人推理竞赛所赐,H大推协从来到这间院子之后,就时时刻刻提防着可能突然袭来的模拟案件。尽管没有做过预先调查,但是从入夜开始到各自睡去,这几人各自都已按照书斋的布局,在脑海中模拟了好几种死亡现场。这几人本也是按照曾经看过的推理小说联想,其中几种手法比起斩首杀人,就惨烈程度而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看到出乎意料的死亡现场,钱逸飞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进入了状态,将现实中的案件当成是纯粹的破案游戏来处理,几乎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我觉得……那个人头有些奇怪。”

大家游移的视线纷纷重新回到那悬挂空中的头颅上。

“那个人头恐怕不是死者的。”钱逸飞指着人头的方位,皱起眉头说道:“那上面少了一样东西——没有血迹。”

正如钱逸飞所说,九月的秋风随著书斋大门的打开而轻轻拂过头颅,每一根发丝都随风飞舞,根根分明,假如不是长近两尺的头发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没有沾染,断不会没有粘连。虽然事情还不明朗,但这头颅的异样,足以说明书斋内并非简单而凶残的分尸陈列现场。至少也是有人在作案后,又耽搁了一段时间,在书斋中做出了不明原因的布置。

恐惧感来得快,想要将恐惧从心底驱逐出去殊为不易。在被钱逸飞一语点破之后,大家的神经刚刚松弛下来,从心底里对现场的好奇多少抑制了害怕的情绪,这才令大家将斗志和理智唤了回来。不待两位社长开口,几人一边小心避让着地上的书籍,一边勘察起这现场。

除了那两架被翻倒的书架之外,书斋其余书架的整体布局并没有被破坏,然而那些架上的书却散落得满地都是。这其中,除去堆在尸体身旁以及书架下的大量书籍之外,剩下的图书在空旷的书斋一层地面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七芒星的形状。七芒星正中央略偏向门口的方位,正是尸体所处的位置。

“已经确定了,死者是我们社的陆梅。”就在H大几人在研究地上的书时,姚平娃一脸严肃地说,“身体上的伤痕等一会让女生来检查,相信她们会很快确认死亡原因,我就只说看得见的部分了。让我无法理解的布置有两处:其一是地上的尸体,尸体的头被斩断,附近有多处斫痕,应该是由他人多次砍削才彻底切断头和身体的连接;另一个有些骇人的部分,也就是吊在空中的那颗人头,本来是我们事先准备的假人的一部分,可据谢天逸所说,一开始这头颅也不是这样打扮,大家现在看到的发髻和木钗,应该都是后来加上的。”

“这个假人头发髻处绑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头穿过了楼顶的吊灯后,又垂落下来压在书下,所以头颅才能悬在半空中。”钱逸飞像是补充姚平娃的结论一样说道。两人在交换完说明之后相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了一些想法。

“要报警吗?”

姚平娃似乎是思考了一阵“报警”是什么意思,沉吟着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眼下火速报告西北军,以你们的身份恐怕也要吃些苦头,倒不如先调查出些眉目,就当是将功折罪,届时反而能好过些。”

“说得也是。这现场乍看上去谜团重重,只怕上报了也未必能立刻缉凶。”钱逸飞说道,“姚兄,就依你的意思。你对这现场有什么看法?”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要把假人的人头装扮成莫野的样子,以及被割掉的陆梅的头又到哪里去了?”姚平娃首先抛出自己的疑问,又立刻摇着头说道:“这些问题现在还没有头绪,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查看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那莫野呢?现在唯独找不到她,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她了吧?”

“书斋里有一间暗室,我本以为她也许藏在里面,然而并没有。”

“难道真的是她?”

这时,一直在书籍之间忙碌的徐侠客突然开口说道:“两位社长,我想说的是,如果莫野要杀人的话,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就可以做到。”

“你的意思是?”

徐侠客拿起手里的书晃了晃:“这里本来就是她家,不止书籍房间,此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所有物,就连井水食材也是一样。从昨天起我们都在莫野家里喝过水、吃过饭,并且全无防备。我想,如果是她想躲藏起来并且杀人的话,下毒才是最稳妥的方法才对。”

徐侠客说完之后,剩下几个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可见比起这句话是否切中问题的要害,徐侠客提出的假设也让人无法忽视。“如果这起案件真的是她所做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想法,也许切掉头颅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另外,我们也不能保证她就一定没有在饭菜里下毒,也许……”

姚平娃和钱逸飞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新的可能。

“莫野她想连续杀人……”

话音刚落,正在清点书架上藏书的谭东渐突然两腿一软,整个人无力地摔倒在古旧书斋的地板上。

“整间书斋都已经检查过了吧。”

大约在发现陆梅死亡后的一小时后,大家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在令人胆寒的事件发生之余,钱逸飞与姚平娃立刻制定好了一系列安排,首要之事便是要调查一下莫野宅。能将整个院落调查一遍当然最好,至少也不能遗漏了书斋里的蛛丝马迹。

毕竟现在除了死去的陆梅外,仍有一人下落不明。

然而光是对书斋的检查就用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谭东渐的变故也让大家手忙脚乱,大家的体力精神都略有不支,险些撞碎一盏油灯。见此情景,姚平娃叫来钱逸飞一同商议,总算让大家暂且停下休整,等到疲乏感消退之后再一起行动。

眼下的情形,要睡觉也有些强人所难。看到何炳桓、李曼、孙青青三人惊魂未定,此刻最多不过是闭上眼睛小憩,因此钱逸飞干脆将全员集中在一间屋子里,胡乱挨到天亮再做打算。

“社长,我们和Q大的一起检查过一遍,重点是头颅的去向,保证没有一处死角能藏起一颗头颅。”在何炳桓的房间里,孙青青这样说道。

“好。你们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钱逸飞对三人问道。被问到的三人脸上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沉默片刻后,何炳桓说道:“我们……查到了好多线索。”

“不着急,一点一点说。”

在钱逸飞的鼓励下,孙青青说道:“大门从内部插上了插销,书架上的部分书籍被仔细擦拭过后排列在地面上,翻倒的两个书架下压着的书也都被擦拭过,陈旧图书上本该沉积的浮土一点也没有发现。至于陆梅死亡的时间凭我们几人无从推测,但那滩血迹已经干涸,任谁也能也能看出,陆梅死亡距离刚刚不止一两个小时。”

李曼接着说道:“奇怪的地方有两处……其一是惊醒大家的那声巨响,为什么凶手会翻倒书架?另外,事发当时除了莫野之外,我们所有人身处自己的房间之中,这一点总是显得不太自然。”

钱逸飞点头说道:“听你这么说,似乎是有人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对了,有没有办法确定密室手法呢?”

何炳桓面露难色,说道:“关于密室手法,我这里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在地面上用书摆成的七芒星似乎先前像是被摆成骨牌的方式竖立着,由此可以推测,也许当大家推倒书架时,力量就经由这些书籍传递到他处,将头颅吊起;也有可能是凶手通过书籍,利用假人头部的重量完成一个经由内部锁门的机关;然而这一切或许只是陆梅为了她构思的案件而安排的场景,对她自身被杀害的案件毫无用处。

——原本陆梅留在书斋中,就是在“布置”一个案件现场,因此现场遗留的线索有可能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事件,这样一来,就更难还原事件的原貌了。

“……这就麻烦了。”

察觉到这些的钱逸飞跟着也陷入苦恼之中。

“我倒真有些羡慕谭东渐能不用思考这些,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好。”何炳桓突然说道。

“别说傻话,当时我可吓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孙青青抬起手作势要去拍谭东渐的头,被钱逸飞用眼神所制止:“谁不是呢?”

“所以他才这么可恨,明明我们几个都忙得四脚朝天,就他可以自顾自地睡大觉。”

此时,谭东渐正在另一张床铺上呼呼大睡。

“这个小子本来就透支了精力,那时强撑着起床之后又看到如此惨状,所以才会支撑不住精神上的疲倦一头瘫倒,就让他多睡一阵好了。毕竟,这一夜还没有过去啊……”

几人望向窗口,这漆黑的夜不知还有几时才会重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