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宣判

“28床！抽血！”

何煦媛睁开眼睛，冯琴护士已经替她撸起了袖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那儿没有插任何管子。

“护士，我男朋友呢？”

“刚还在呢，帮你打水去了吧。”

“那我今天要手术吗？”

“你不是昨天才来的吗？人家29床才要做手术。”

“哦，太好了！谢谢！”

煦媛闭上眼，仔细地听，除了护理车在走廊里推动的轱辘声，食堂大妈发早餐时的呼叫声，周围病友们洗漱的流水声，脑子里并没有特殊的声音。她开心地睁开眼，看了眼窗外清透无比的晨光，顿觉神清气爽。万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脸盆水进来，一抬头看到煦媛冲着他笑靥如花，一哆嗦差点把盆颠了。

这两天，何煦媛抽血好多次，饿着肚子做了一堆检查，胃镜、腹部B超、小肠CT，她所有医学常识中包含的检查项目似乎都做全了。然后是漫长而忐忑的等待。这个过程，就像计算机程序在复杂地运行，希望后台能处理出一个乐观的结果。

入院后第三天的早晨，病房里涌进一波白大褂。主任查房了！

阔别多日，煦媛又见到了亲爱的闻主任，还有那位天天见面但不怎么讨喜的杨柳医生。何煦媛感觉自己就像选秀节目的选手在面对评委，全凭他们定夺自己接下来的结果。很想在他们开口之前再用30秒争取一下，说说自己28年来的感人故事，但这个天真的想法被自己否决了。自己这半年来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拉稀拉得瘦脱相了，还在熬夜工作，这种事情除了说明自己健康意识淡薄，还想感动谁？

“小姑娘，原来住到28床啦，在我眼里这可是个吉利的数字。怎么样？这几天肚子还疼不疼？一天解几次大便？”闻主任一眼就认出了何煦媛。煦媛心底扬起了一股暖意，一激动，回答时竟语无伦次。

杨医生立马接茬汇报了何煦媛的病史和检查结果……在煦媛听来，语句枯燥，语调不抑扬、不顿挫，但这很符合大多数一线普通医生的形象。杨柳报完病史，主任终于要发言了。

“杨柳总结得很详尽，我没有额外补充。对于慢性腹泻、腹痛、便血、消瘦的年轻病人，我们首先要想到炎症性肠病。这位病人的肠镜报告提示有结肠节段性铺路石样改变，回盲部受累，我们首先考虑回盲及结肠受累的克罗恩病。昨天出来的病理报告也支持克罗恩病的诊断。小肠CT提示结肠多段增厚水肿，符合炎症性改变。回盲部受累的克罗恩病还需排除肠结核，她的胸片和T-SPOT结果都是阴性的，目前没有结核依据。杨柳已经综合她的一般情况和各项指标做了疾病活动性评分，目前她的处于中度活动期。所以，对于下一步的处理，杨柳，你怎么考虑？”

“目前考虑病人回盲及结肠克罗恩病，但作为初次诊治的病人，应完善小肠及上消化道检查以全面评估病情。胃镜提示有慢性浅表性胃炎，上消化道暂时没有受累依据。小肠CT没有发现梗阻，那么下一步应该完善胶囊内镜检查以明确小肠是否受累。治疗上，对于中度活动期的克罗恩病，应该选择激素进行诱导缓解。但是病人很年轻，病史不长，如果又有小肠受累，生物制剂也是重要的治疗选择。不过，这些问题，我还没有跟病人谈过。”

“很好。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闻主任转过身，看着懵懂的何煦媛，“小姑娘，我们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我猜你自己也做了不少功课了吧。就像我们在门诊时聊的那样，这确实是个挺复杂的病。那时我是高度怀疑，现在应该可以确诊你得了克罗恩病。不过一旦确诊了，就可以明明白白地治疗了，也算是个好消息，对不对？”

“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何煦媛双手抱着脑袋，低下了头。这是闻主任的最终发言，这个医院她最信任的医生的话已明明白白地撂这儿了。一切侥幸的肥皂泡，瞬间消失殆尽。

闻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那么沮丧，年轻人，克罗恩病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经过积极正规的治疗，大多数病人还是能够获得满意的生活质量。刚才，杨医生提到，建议你做进一步检查以评估小肠的情况，以便为你制定更合适的治疗方案，我认为很对，不过这里涉及的检查和治疗，需要你参与选择，一会儿他会具体找你谈。当然，你有问题也可以找我。”

“闻主任，我可以直接跟你谈吗？”

“信不过杨医生？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这样吧，等中午空下来，我们一起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