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齐地“并海”交通建设
秦二世东巡行进急速,于是有人怀疑有关其出行速度与效率的历史记录的真实性。质疑者写道:“浩浩荡荡的巡行大军为什么要在同一条巡游路线上来回往返?秦二世此次东巡的目的,一是立威,二是游玩,不论是立威也好,还是游玩也好,都应尽量避免往返走同一条路,所到之处越多越好,皇威覆盖面越大越好。而按《史记》记载却恰好相反。从碣石所在的辽西郡南下到会稽,然后又北上返回辽西,再至辽东。这似乎是无任何意义的重复。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怀疑‘遂至辽东而还’几个字是否是错简衍文?”“据《史记·秦始皇本纪》,秦二世是在元年的春天从咸阳出发东巡的,四月又返回了咸阳,这样算来,此次巡游满打满算是三个多月。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二世君臣们从咸阳到碣石,从碣石到会稽,从会稽又返至辽东,从辽东又回到咸阳,加之中间还要登山观海,刻石颂功,游山玩水,秦朝那古老的车驾是否有如此的速度,三个多月辗过如此漫长的行程。这里我们可以同秦始皇第五次巡游作个对比。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是十月从咸阳出发的,先到云梦,然后顺江东下至会稽,从会稽北上,最远到之罘,然后西归,至沙丘驾崩,是七月分(份)。这条路线明显短于二世东巡的路线,但秦始皇却走了十个月,而胡亥仅用三个多月,着实让人生疑。”[12]今按:所谓“游玩”,“游山玩水”的想象,均无依据。而“遂至辽东而还”与辽西与会稽间的所谓“在同一条巡游路线上来回往返”完全无关,因而“错简衍文”之说无从谈起。辽西至辽东之间的路线“在同一条巡游路线上来回往返”则是可以理解的。这种疑虑其实可以澄清。因此轻易否定《史记》的记载似有不妥。其实,据《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第一次出巡,“上自南郡由武关归”,与三十七年(前210)最后一次出巡,“十一月,行至云梦”,很可能也经由武关道,也是“同一条巡游路线”。这两次出巡经行胶东半岛沿海的路线,也是同样。秦二世以一次出巡复行“先帝巡行郡县,以示强,威服海内”的路线,出现“在同一条巡游路线上来回往返”的情形是可以理解的。而秦二世各地刻石的实际存在,证明了“二世东行郡县”历史记录的可靠性。以现今公路营运里程计,西安至秦皇岛1379公里,秦皇岛至绍兴1456公里,秦皇岛至辽阳416公里,均以“在同一条巡游路线上来回往返”计,共6502公里。“春,二世东行郡县”,“四月,二世至咸阳”,以100日计,每天行程65公里,并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应当知道,秦二世时代交通条件已经与秦始皇出行时有所不同。《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实现统一之后第二年,二十七年(前220)“治驰道”。裴骃《集解》:“应劭曰:‘驰道,天子道也,道若今之中道然。’《汉书·贾山传》曰:‘秦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史记》卷八七《李斯列传》载录李斯狱中上书自陈,言其政绩,包括“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可知驰道工程是丞相主持的国家工程,以秦王朝的行政效率,施工进度可想而知。特别是秦始皇多次经行的重要道路,自当有高涨的建设热情和充备的工程保证。应当注意到,秦二世出巡时,距离秦始皇初“治驰道”已经时逾10年。
《史记》卷八七《李斯列传》言秦二世执政之后的政治形势: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道、驰道,赋敛愈重,戍徭无已。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于山东。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却。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
可知秦二世执政之后,仍然在进行直道和驰道的修筑工程。并海道路因皇帝车队的通行要求,在秦二世时代应当又有所完善。[13]
秦二世巡行的高速度,是以交通道路建设的成就为基本条件的。
齐地滨海地区的交通,在秦二世时代应当又有新的进步。
[1]《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载录贾谊《过秦论》。
[2]陈直:《史记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6页。
[3]马非百:《秦集史》,下册第768页。
[4]史念海:《秦汉时期国内之交通路线》,《文史杂志》第3卷第1.2期;《河山集》四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573页。
[5]王子今:《秦汉时代的并海道》,《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8年第2期。
[6]史念海:《秦汉时期国内之交通路线》,《文史杂志》第3卷第1.2期;《河山集》四集,第546页。
[7]《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8]司马迁在《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中有这样的记述:“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左丞相斯从,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爱慕请从,上许之。”于是才有“(赵)高乃与公子胡亥、丞相(李)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立子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公子扶苏、蒙恬,数以罪,赐死”的政变。可以说,秦二世的地位是随从秦始皇出巡方得以确立的。而秦二世即位之后,东巡也成为他最重要的政治活动之一。由于有随从秦始皇出巡的经历,秦二世元年东巡于是有轻车熟路的便利。而李斯曾经多次随秦始皇出巡,当然也可以使秦二世东巡路线的择定更为合理,日程安排和行旅组织也表现出更高的效率。
[9]《史记》卷八七《李斯列传》。
[10]秦国国君多有不辞辛劳,跋涉山川,蒙犯霜露,远行频繁的历史记录。例如:秦惠文王曾会蜀王于褒汉之谷(《汉唐地理书钞》辑《蜀王本纪》),“与魏王会应”,又曾“游至北河”(《史记》卷五《秦本纪》),或称“北游戎地,至河上”(《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又见魏襄王“于蒲坂关”(《水经注·河水四》引《竹书纪年》)。秦武王曾经与魏会应(《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又“竟至周,而卒于周”(《史记》卷七一《樗里子甘茂列传》)。秦昭襄王曾“与楚王会黄棘”,又“之宜阳”,“之汉中,又之上郡、北河”,“与楚王会宛,与赵王会中阳”,“与魏王会宜阳,与韩王会新城”,“与楚王会鄢,又会穰”,“与韩王会新城,与魏王会新明邑”(《史记》卷五《秦本纪》),与赵“会渑池”(《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或称与赵惠文王“遇西河外”(《史记》卷四是《赵世家》),又“与楚王会襄陵”(《史记》卷五《秦本纪》),而且又曾“之南郑”(《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参看王子今《秦国君远行史迹考述》,《秦文化论丛》第8辑,陕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11]《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12]刘敏、倪金荣:《宫闱腥风——秦二世》,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48—149页。
[13]参看王子今《论秦汉辽西并海交通》,《渤海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