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南疆光复
夜色如墨，前往回廊口的六百人中，只有沉默，在他们的身后，被点燃的敌人营地，像是在欢快的为他们举行伟大的送别。
刻意点燃营地，是北山出发前最后一刻下达的命令，他清晰地认识到，如果这支被派出来守护水井的队伍贸然返回要塞，或许那里面的敌人会起疑心，从而无法诈开要塞大门，因为如果里面的敌人是他在指挥的话，他也一定会通知外面的队伍等待天亮后再进入。
而在黑夜里点燃营地，北山相信要塞里的敌人会轻易的看见，这就能为他，也为需要理由的敌人，提供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事实也如同北山所料，更可以说比他预料的更好，当他向南行进了三里，来到回廊山谷的北口处时，就迎面遇见了一个小队的敌人正在朝北赶来。
两方人马在狭窄的山谷北口相遇，北山率领的六百名战士身着敌军的铠甲，静默无声，如同幽灵般站立，而对面的小队敌人则显得意外，他们显然没有预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友军。
“你们怎么跑回来了？”夜色中互相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敌人的小队从相同的铠甲，判断出眼前的应该是在外看守水井的“同袍”。
“哎哟……你们可算来了……咳咳，今晚外面有些凉，我让战士们点些火堆来取暖，结果……结果没曾想……咳咳……他们不小心把营地给点着了。”北山故意嘶哑着嗓子回应道，听起来就像是被烟雾熏着了一样。
“阁下可是杜克中队长？”敌人中一个声音询问，似乎也在努力的想从黑夜中辨别出来人的样子。
北山知道这个杜克就是刚才死在自己剑尖下的那个家伙，他于是镇定的继续编造谎言：“咳咳……是我，那火起的太大了，我们控制不住……咳咳，还把我给差点烧着，没办法今晚只好先撤回来，不然大伙儿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这样啊，你们也实在太不小心了，现在要塞里连战马都杀掉了充当食物，你们又耽误明早清晨的水源运送。唉，我看等会儿回去了，你们多半逃不过大人的一顿责罚。”
听着对方的口气，北山知道自己没有被怀疑，他紧接着就说道：“大人要责罚就责罚吧，总好过在外面过夜。”
敌人小队中的领头人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倒也说的是，也不能让你们在外面受冻过夜。”
北山心中暗喜，但为了这段戏更逼真些，他还是装作疲惫的样子说道：“我们也不想出这档子事，大伙都被烟熏的难受，等会要是可以的话，还望老兄替我们说说好话。”
“不是兄弟不帮你们，大人的霉头谁敢去触？不过阁下也别太担心，现在防守这么难，大人应该最多打几军棍就算了。行了，不多说了，快跟我们回要塞吧。”
“那请老兄前面带路，我们这些人，还是跟着的好，省的大人等会儿看见我们要是走在前面，更加生气。”
刚好，敌人没想到自己把北山故意想走在后面的借口也提供了，不然北山担心万一和对方走在一起，靠得太近会被看出端倪。
夜色中，要塞的轮廓逐渐清晰，北山抬头看去，护墙上巡逻的敌人并不多，火把也只是稀稀拉拉的插在墙头，回廊口的北边的确要比南边看着要轻松的多。
他随即又看向要塞大门的左右，在山谷漆黑的角落里，锐明带领的其余战士，此刻应该掩藏在那儿，不过看得出他们藏的很好，北山看不出那里有任何身影躲藏。
“站住！什么人？”护墙上一道声音高高传下，几个守卫虚拉弓弦。
“是我们！”敌人小队中的领头大声回复，“那边起火是有士兵不小心所致，杜克中队长因此带着看守队伍的水井回来了。”
护墙上的守卫一听如此，神色稍缓，但却并未下令打开大门，而是接着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前去通报大人。”
北山此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那样轻松地袭击了营地，让他以为面向北方这边，敌人应该都很是放松警惕了才对，没想到要塞里的敌人却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不过半刻，要塞护墙下等待的北山再次听见声音传来，那语气里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杜克，水井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北山忙抬头看去，这声音他听着十分熟悉，在护墙之上，零星的火把被夜风吹动的飘忽，一张冷酷的面庞若隐若现，果然真是老熟人，敌人那三杰中的最后一个——罗恩！
凯兰竟然会把这家伙留在此地，怪不得消耗了这么久的敌人还能坚持守住回廊口，虽然北山并未真正和罗恩见过几面，但对方的能耐却还是了然于胸的。
罗恩这家伙，大概是北山只晓得敌人中，除了凯兰之外最被重视的人物，尽管敌人中总喜欢把他们的“南征三杰”挂在嘴边，可说实话，北山对另两个倒其实没那么注意，因为之前的对战时也的确没怎么交过手。
而罗恩呢，北山却清楚，凯兰的策略多数都是出自他手，从后来老狐狸那儿获取的情报来看，甚至包括凯兰夺下回廊口那一战，罗恩也出了不少的主意。
甚至在那些情报中，北山看出如果不是凯兰很多时候太过自我，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策略，而是听从罗恩的建议，或许之前南疆的战争还会更难打一些。
于是他心中不由一凛，知道这一刻的表现至关重要，不能被这个精明的敌人看出什么破绽，如果要说还有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罗恩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翻越圣山而来。
他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自然且疲惫：“大人，是属下的疏忽，今晚风大，一名战士在搬运木材添火时，不慎打翻了火盆，虽然属下想尽力控制火势，但无奈实在难以遏制。”
北山说完，便闭口等待罗恩的回应，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能说的太多，太多反而破绽百出。
“杜克，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罗恩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大人，刚才火势太大，烟尘熏了嗓子。”北山又咳嗽了几声，以加强疲惫的假象，心中却在想这真是个疑心病很重的家伙。
“哦？是吗？”罗恩的目光朝下扫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因为护墙之下的昏暗，他看不真切，而又因为护墙高耸，对于北山的声音，他也无法听出端倪。
片刻沉默后，罗恩的语气略有缓和，但还是质问的说道：“是不是元帅大人一走，你们就都放松警惕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全军上下就靠那口水井维持吗？”
这话让北山心中暗喜，罗恩能这样说，证明他的身份已经通过了被怀疑的地步。
他连忙装出一副惶恐和自责的语气回答：“属下知错，但请大人放心，不论元帅在或不在，我等皆不敢有丝毫懈怠，水井那边虽说起火，但属下已经确保井水仍旧可用，只是没了暂睡的地方，才不得不回要塞这边。明日一早，属下自会带人前去运水，至于今晚之事，属下也甘愿受罚。”
又是片刻沉默，罗恩觉得好像的确没有值得再怀疑的，他眉头微舒，说出了北山想听的那句话：“责罚你是自然逃不掉的，不过看在你还把能保护好井水的份上，今夜放你进来。”
随着罗恩一道轻声的“开门”指令传下，封闭的要塞北门，在沉重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一束光线从门缝中透出，划破了夜色的沉寂，那是胜利女神的微笑。
“杀！”一声大喝，冲天而起！
北山右手一抬，青光乍现，七头“青甲犀牛”哞叫的从掌心跃出，接着他翻掌一挥，大剑便握在了手中，刚才为了不被敌人看出来，他刻意把大剑放回了召唤空间。
敌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刚才还陪同北山在外的那一小队敌人，来不及任何反应，眨眼间就被身边准备好的伪装战士们，挥剑斩成了数段，他们原以为带回的是可怜的同袍，却不想那是死神的镰刀。
与此同时，锐明带领的其余战士也从隐蔽处杀出，他们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如同下山的猛虎，势不可挡。
护墙上站立的敌人们，也被这一幕惊得暂时愣在原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忘了应该立刻拉动弓弦予以反击。
不过，敌人忘了，有的人却没有忘，锐明全力拉开弓弦，如同满月的弦上并没有出现普通的绿色魔箭，而随着弦震一响，就听得护墙上传来阵阵惶恐的惊呼：“啊！大人！大人！”
北山并没有看见这精彩的一幕，只是耳旁传来上方惊乱的叫声，他此时正在那七头“青甲犀牛”的猛冲开道下，率领洛天和那近六百战士，快速通过护墙下的甬道。
负责看守要塞北门的敌人，同样没有意识到会有人从这一边杀来，当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猛烈冲撞的“青甲犀牛”，纷纷撞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
甬道下，北山和他的战士们，如同脱缰的野马，没有任何阻拦的，势不可挡地涌入了要塞的内部。
回廊口要塞里面，早已不是北山记忆中的模样，敌人近一个半月的防守，在没有粮食的补充，和饮水的缺乏下，他们把怒气全都发泄在了无辜的建筑上。
在北山的眼中，曾经那座辉煌的要塞，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破烂，到处都是敌人随意丢弃的垃圾，木质窗框和大门被拆卸的不见了踪影，要塞中央那座最高的尖塔也被淋倒了许多污秽，疮痍和臭气在同一时间钻入北山的瞳孔和鼻子。
没有时间过多的感叹，北山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列成战阵的战士，大声喊道：“跟紧我！为我们的同袍打开南门！锐明，给卡特杨他们发送信号！”
当三支魔箭冲向天空的同时，北山嘶吼着率先冲向他最后的目标。
此时，要塞内的敌人们也终于从惊愕和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他们慌忙拿起武器，从四面八方朝着北山袭来，试图抵挡住眼前这群红了眼的敌人。
然而，一方有备而来，另一方却是慌忙应战，再加上罗恩被锐明那一无形箭射中，暂时不知生死，没有了指挥的敌人，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抵抗呈现出无比的混乱。
七头“青甲犀牛”在要塞内横冲直撞，它们的身躯如同如同移动的山岳，巨大的力量之下，把每一个试图阻拦在前的敌人，都撞飞出数十米之远，而被撞的敌人浑身上下就如同被一瞬间抽走了骨头，变得软绵绵的。
北山紧随在“青甲犀牛”之后，大剑挥舞之处，血肉横飞，惨叫不断，如同传说中的战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洛天和其余的战士们则分散在两侧，形成冲击楔形阵，寸步不离的跟在北山身后，所有妄图从两侧阻拦的敌人，都被他们冷酷地挥剑砍倒在地。
而给出了信号的锐明，则在阵型的最中央，面对从各处冲来的敌人，不断向发射致命的魔箭，每一箭都精准无比，直取敌人的要害，每一次弓弦的震动，都必然伴随着死神的阴影下多出了一道人影。
不仅如此，在三支魔箭划破天际之时，要塞南侧的光复军本部获得信号后，立时也响应起来，北山尽管看不见，但他能清楚的听到，在要塞南护墙的另一边，怒吼直穿云霄。
一时间，剑光闪烁，杀声震天，一步接着一步，一米接着一米，慌乱的敌人始终无法阻挡住北山的前进，要塞的南门，近在眼前。
此时此刻，北山面前只剩下不到一个小队的敌人，拥挤在南门内的甬道里，他们喘着沉重的呼吸，汗水不断地从他们额头流下，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胜利！”再一次，巨大的吼声从北山口中迸发出来。
“胜利！”他身后的战士同样高声喊道。
“胜利！”闭掩的南门外，数万光复军齐声响应。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逆转，当最后阻隔在前的敌人，纷纷化作一片片血雾的同时，一声“轰隆”巨响传遍整个战场，要塞的南门豁然洞开！
伴随着欢呼接连响起，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长久以来的黑暗，数万光复军如同潮水般涌入要塞之内，而原本就慌乱的敌人，也终于丧失了最后的勇气，纷纷丢下武器朝着北门逃窜而去。
这一刻，战事迎来了它的终结……
站在要塞中央尖塔的最高点，北山望着飘然落下的巨大银狮旗，望着重新立起的火焰三角旗，望着这座被敌人占据了一年的，曾被称作牢不可破的回廊口，还有南方的山谷和北边的敌境，心中涌动起复杂的情感。
“凯兰，你不会想到吧，你拿下回廊口的计策，也成为了你失去回廊口的伏笔。”北山低声自语，眼眶湿润“大哥，你也看到了吧，我做到了！”
虽然刚才战斗结束后，大多数敌人都趁乱跑掉，最终只有不到一千人被俘虏，虽然那个暂时不知生死的罗恩，也被敌人的士兵带离了要塞，没有见到他最终的结果。
但是，这一切都暂时不重要了。
从泰勒叛乱开始，到凯兰入侵南疆，再到此刻从高处凝望四方，这一路上的艰难，汗水，鲜血，牺牲，承诺，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现实。
这一刻，回廊口要塞，从王历一二〇三年十月二十四日到王历一二〇四年十月二十四日，经历整整不多不少一年时间的别离后，终于重新回到了捷斯亚的怀抱。
深吸一口气，北山从尖塔向下看去，数万光复军战士此时都安静的仰望头颅，同样沉默的看着他，那些尽管疲惫但却满是喜悦的脸庞，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战士们！”微风袭过，把北山感激而自豪的声音带向山谷，带向远方，“请记住这一天，请记住这个时刻，我英勇的战士们，南疆在你们手中，正式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