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斜身过去亲吻她裸露的肩头。她的皮肤在我的嘴唇底下感觉有些凉。我看见她睡裙领口下面仍然挺拔的胸部的曲线。尽管我对她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但这令人兴奋的一幕还是让我硬了起来。她的呼吸更重了,但没有抬头看我。她转身背朝着我,我环抱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近。我不确定听到这件事以后,她是更生气还是更害怕。之后,我们很快沉沉入睡。
几乎在同一时间,还发生了另外两件事:我的儿子爱德华第二次订婚了,而我终于得到了批准,可以借阅我想要翻译的一些藏于大英博物馆的手稿了。
爱德华的头一桩婚姻简直是一场灾难,但谢天谢地他们没有孩子。结婚才五年,他就和希娜离婚了。我和露丝都觉得他再也不会结婚了,但我们想错了。1990年的夏天,他遇见了黛安,一个漂亮又文静的姑娘。
我要借阅的那些手稿是大约四十年前,二战的尾巴上,在法国一个被毁坏的教堂里发现的。手稿的主人说,这是明谷道院的圣伯纳德的真迹。说不准,不过有可能。于是,大英博物馆只给了这些手稿很低的研究优先权,但在我坚持不懈的借阅申请之后,他们终于批准我研究它们了。正是这些手稿中的一份文件吸引了我。那是一张大概六平方英寸大小的羊皮纸,据说上面记载着达格伯特二世后代的家谱。他是7世纪时澳大拉西亚[3]一位著名的国王。
但当时我还不知道,文件的下半部分丢失了。它被人整齐地撕成了两半。
我想起了这一切,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零碎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一辆车不停地翻滚,还有一场雷暴。但我既不明白它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和那份文件、或者米歇尔牧师有什么关系。
在黑暗的地牢之中,我不知道我已经编了多久的布条。根据我无法忍受的干渴来判断,我很有可能一连干了四十八小时的活儿,才凑够了需要的绳子。
可一定得奏效啊!
我已经做了六十多英尺长的“绳子”,上面还系着另外六十英尺长的“引绳”。那是一条用非常窄的布条绞成的、更细的“细绳”。这条非常轻的绳子可以系在铁环上,而我可以试着把它扔上去,勾住栅格。我用鞋带把一团强韧的布料绑在绳子末端,充当拉手。我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好好计划怎么逃脱,而且我想到了它们在哪儿可以派上用场。
我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足,但感觉精疲力竭。在试着逃脱之前,我需要好好休整一番。
我最后一次试着弄点能喝的东西。我尝试着用肿胀的舌头直接舔着墙上潮湿的部分,但只舔到了一嘴沙子。
我靠在墙上,闭上双眼。
睡一会儿吧。
我忽然惊醒。我觉得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我只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在哪儿,一时间,我觉得我好像还在睡梦中。但接着,我看见了栅格上投下来的微光,想起了自己的困境。我打起了冷战。
“救命!”我嘶哑地喊道,却只有一片寂静。
“救命!”没有回应。
我不得不在原地跑动了二十来分钟,好让自己暖和起来。如果我不赶紧逃出去的话,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我尽量站在栅格的正下方,挥舞着系了铁环的细线。我一遍一遍重复着打着竖直的圈,在恰好的时候松手,静静等待。我听见它撞在石头上的声音,于是站到一边,看着铁环“叮当”一声砸在我面前的石壁上。
我扔了一次又一次,时间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我试着变换出手的角度,但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铁环撞在了铁栅格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叮”。
也许是因为铁环太大了,才没法通过栅格上的网眼,一想到此,绝望再次占据了我的内心。但除此之外,我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一次,恶魔真的打败我了!
这个念头让我十分生气,但很快,无助和绝望比之前更凶猛地向我袭来,我崩溃地靠墙坐下。我蜷起膝盖,把脸埋在手掌中,搜寻着能让我继续坚持的力量。
模糊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闪现,忽然间,一丝光亮从黑暗中延伸开来,慢慢展开成了那段关于我妻子的、几乎失落的回忆。那时我刚刚认识她,她是保加利亚二战抵抗运动[4]中的一员,代号“朵拉”。在躲避苏联人民内务委员部的追捕时,我们和一名代号“大熊”的高大的特工一起,躲在一间农舍里。她去冲了个澡:
没过多久,我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于是望向那扇门。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门开了一条缝!
我端着咖啡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绕着桌子来回踱步,说服着自己只不过是活动活动腿,但偷看的欲望难以抵挡。
经过门口时,我往里瞥了一眼。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我看见了她身体的曲线。我离门更近了一步,注视着浴室里面。所谓的“淋浴间”不过只是石板地面上凹陷下去的一个铺着陶瓷砖的坑,上面有一个简陋的莲蓬头,像是一朵垂下的向日葵,固定在房间右侧的一根管子顶上。我看见一块到脖子那么高的玻璃屏,但她只把它沿着墙面拉出来了一点儿。我也看见她双腿修长而美丽的线条,还有双腿上方无比纤美的臀部。一路向上,是在她冲洗上身时起伏的背部曲线。她小心翼翼,不让水打湿头发。热水在她可爱的身体上腾起热气——那具躯体因为热气而微微发红,让她的曲线看上去更加流畅,如同某种美丽的海洋生物。我期待着她转过身来,而她也确实转身了几次,但并没有把她的身子暴露在我敬畏的目光中。然后,她又转了过来,这次是为了冲洗背部下方。她踏出几步,离开了墙边,我终于看见了我一直期待的画面。她的胸部如此可爱——线条优雅,圆润而高耸。我渴望着触摸它们——把它们捧在我的手中。我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直跳,希望这一刻永远也不要结束。我肯定她从那个角度能看得见我,但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面对着墙,关掉了水,我也退了回去。我并不想坐到椅子上发出“嘎吱”的响声,于是就站在那里,盯着墙壁,手里端着我几乎喝完了的伏特加。
她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只围着一条白色的棉浴巾,一角掖了进去。
“嗯。水不错。”
“待会我也去洗。”我说。
我的脸红了,但我提出要给她倒杯酒,掩饰了过去。我希望她没看见我裤子上鼓起的小帐篷。
我和她聊天,和她提起我父母在海格特的房子,但我看得出来她很疲惫。
“已经很晚了,我们该休息了。”她说。
我也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她已经在长椅上睡着了,身下塞着一堆垫子——浴巾滑下来一半。我从那堆垫子里抽出一条屋主留下的毯子,把它轻轻盖在她红润的身体上,但她醒了过来。
“噢。真冷啊。这儿。来躺到我身边吧,我们可以给彼此取暖。”
“好的,宝贝。”我说。我对她的情感让我有些尴尬,但我知道这个女人和我从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同——她更美丽,更柔软,也更温柔。我感到自己完全迷上了她。我迷失在了一个魔法世界。
我拿起另外两条毯子,把它们摊在她身上,才爬上长椅,躺在她身边。我握住她伸出的手,身体前倾,无比温柔地将双唇印在她的唇上。我们接触的时候,我感到身上一阵过电。她的双唇和任何人的都不一样。我感到非常快乐。我感觉到,我明白她是我的一部分,也感觉到我以一种不是占有的方式占有着她。她自愿把自己交给了我。
她轻轻颤抖着。
“你是第一个这样触碰我的人。”她对我耳语。围在她身上的浴巾滑开了,露出她的乳房。我受到深深的触动,也有些犹豫。我把她拉进我的怀抱,感觉着她柔软又温暖的乳房紧贴着我的胸口。一时间我不敢看它们,仿佛她是让特洛伊城都为之沦陷的海伦,而我已完全被她征服。
我把浴巾从她身上完全拉开,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与此同时,她在我身下焦躁地扭动,我知道她想要我。
突然,我听见有人在大力撞门。我跳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正浑身赤裸,下身还硬着。我冲到门口,凝神细听。
她笑了起来。“没事的。不过是头熊罢了!我们做饭的时候它们就来了。它们以前会来垃圾桶里找吃的,但现在它们老是撞门。我们要是不在家,估计它们就会试着闯进房子里来了!”
我躺回长椅上,把毯子重新拉回我们身上。这时,我们的主人穿着一身睡袍走进房间,手里捧着一杆来复枪。“没事吧?还好吧?”他对她说了些什么,她迅速而一针见血地回答了他。他没有回应就转身离开了,我们还能听见他爬上嘎吱作响的楼梯的声音。
我躺在那里看着她——她多么可爱,而忽然间,咒语解除了。我们再次温柔地接吻。
“我的真名叫露丝。”她说。
“露丝。”我重复道。“这名字真可爱。”我张开嘴,想要告诉她我的名字,但她阻止了我。
“你大概叫迈克尔或者丹,我是这么想的,但我现在还不需要知道。你准备好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
我现在记起来了!神啊,我多么爱她!
我的怒气又回来了,这次,它在我的内心深处熊熊燃烧。它给了我继续坚持下去的决心。
我站起身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健壮。我已经是个七十岁的老男人了,但居然没怎么觉得喘不过气来。在法国,我经常在讷韦尔周围的森林里慢跑,身体允许的时候也做一些负重训练。一个特工就算退休了,也会时刻做好战斗的准备。但现在,我感觉自己如一个四十岁的男人那样强壮。要么就是我之前一直都在坚持锻炼,只是我失去了关于这些的记忆,要么我就是疯了。还有可能是……但是,不,这个念头让我喘不过气来。不可能的!
我继续扔着系在绳子上的铁环。
终于有一次,铁环没再掉下来了。我像一头野兽一样嘶吼着,干渴的喉咙喊出“太棒了!”我试着把细线放开一段,但松弛的绳子并没有绷紧。
真不走运!铁环一定是靠在铁条上,或者铁条相交的地方了。该死!
除了拉紧细绳以外,我什么也不能做。它像蛇一样缠绕在我的手上,不一会儿,铁环就翻滚着掉了下来,“叮当”一声落在石板上。
在我所有麻木又模糊的念头之中,一个念头忽然闯了进来。如果铁环可以平稳立在某根铁条上,那它也可以越过铁条,从另一边掉下来,正像我所希望的那样。
这个可行!
这个念头让我重拾希望,我又开始兴奋地一次一次扔着铁环。但它仍然没法够到栅格。
我现在气喘吁吁,决定再扔十次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用尽全力,掷出最后一下。成功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站在黑暗中,听着微弱的“叮”的回声和自己沙哑的呼吸声。我犹犹豫豫地将手中的细绳松开一段。铁环从另一个栅格的洞里落下来,它的重量拉紧了原本松弛的绳子。我又放松了几英尺的绳子,铁环勾住了,我不得不轻轻拉了拉绳子,好让它松开。这在我意料之中,在铁环漫长的下降过程中,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好几次。但最终,我再次将铁环握在了手里。我亲吻了它。
好了,机会来了!
我再次确认那条粗一些的绳子在我身边整齐地盘成环状,于是开始轻轻拽住之前那根引绳,让绳子通过栅格上的洞,拉上去再穿下来。很快,我的手中就握住了绳子的两端。
也许我就可以出去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轰隆作响,像是小号手吹出的一串焦躁不安的音符。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脱下碍事的袜子,把鞋子用一块剩下的破布绑在腰间,又把皮带穿过一边的胳肢窝,将另一头系在肩上。我把细线在腰间绕了几圈,末端系在铁环上。我不知道之后铁环会不会还用得上。
我已经为这段漫长的攀爬做好了准备。如果要抓住垂下来的绳子、把自己拉上去,这未免也太冒险了。绳子是穿过栅格挂在上面的,这样一定会把它拉断。在绳子的最后二十英尺,我每隔三英尺就打个结。我把两段绳子都抓在手里,缓缓地向上爬。同时抓住两段绳子,我的攀爬就会安全很多。我把绳结打得很大。我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如果爬到最后,绳子断了的话,也许某个结还能卡在栅格的洞里,只要我同时还抓着另一段绳子,我就不会摔下去。
我精疲力竭,终于够着了栅格。肾上腺素像一阵烈火一样涌过我的全身,我兴奋不已,而当我第一次看见上面的地牢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的希望更高涨了。就和我想的一样,上面一层的地牢里没有人。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墙上的一些铁环,地上有几条长凳,还有一扇大大的门。上面光线很暗,我本来应该看不清那些铁环的,但在下面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里待久了以后,我的眼睛对任何光亮都无比敏感。
我用脚勾牢绳子上的一个绳结,抓住了铁栅格,仔细观察着。
铁栅格大致是圆形的,一边的铰链则是长方形的,每一边有五根铁条,互相交叉,组成网格。每根铁条大概都有一个半英寸那么宽,间距是四英寸宽。难怪我要把铁环穿过这个洞费了那么多力气,它的直径不过三英尺而已。方形开口的边缘离圆形的栅格大约有四英寸。整块铁格像是搁在一个架子上,而架子嵌入了上面这个房间的石板地面。一个巨大的滑动螺栓紧紧地关住了开口。这是个麻烦,不过我并没有忽略它。
我不慌不忙,仔细地把两端绳子系在一起,有时还不得不用一只手抓着栅格,支撑自己的体重。然后,我的一只脚踩在一个绳结上,两条腿紧紧地绕住绳子,松开手、把那截鞋带绑在开口外面的一根铁条上,又把布片的末端系在皮带上。然后,我让皮带从我的另一侧肩膀滑下去,环成一个我可以坐进去的圈。不走运的是,我的脚踏着的绳结位置太低,于是我不得不再向上爬一段才能坐进去。我让这个组合承受了我的全部体重,战战兢兢。幸好它没断。最后,我终于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